三月乍暖还寒.但辽宫御花园之中的桃花已经含苞待放.煞是喜人.
萧宓陪同康君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瞧见萧珽陪着和卿站在湖边观景.于是驻足不前.
三公主萧珽眼下正春风得意.二月里辽皇刚刚下旨嘉奖她恭顺仁孝.这旨意表面上沒什么.可实际上辽皇只剩三个女儿.特意彰显一个女儿的孝顺.就是在暗地里斥责其他两个女儿的不孝.
二公主萧绩一向不得圣眷.萧宓反复思量自己从萧琛死后的所作所为.按理讲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可辽皇偏偏对她日渐疏远.甚至猜忌、提防.
官面上辽皇依旧是笑若春风.可母女之间往常的心有灵犀已经被辽皇生生阻断.萧宓觉得辽皇态度的变化与萧珽的迅速崛起绝对是紧密相关的.就好像当初培养扶持自己一样.辽皇有意在培养和扶持萧珽.萧宓由此作出一连串的猜测.或许是辽皇怀疑她的忠诚.又或许辽皇认为萧琛死后她成了皇权最大的威胁.再或许革新派与保守派的斗争中.辽皇已经倾向于保守派.不能容忍她血脉中有秦人的成分.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萧珽.
康君见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温言说道:“父君衣裳还是穿少了.未免感染风寒.咱们回吧.”
“父君您不会是平日里都躲着和卿走吧.”
“怎么会呢.毕竟还是父君掌管后宫.和卿不敢放肆的.”
“听说和卿称身体不适已经接连半月不到父君宫中请安.如今看起來却好端端的.丝毫不像是报恙在身.”
“或许是太医妙手回春.宓儿.你知道父君从不在乎什么虚礼.和卿不來请安.父君反而觉得清静.不必总敷衍于他.况且你母皇最近常常去他宫里.即便不留宿也会用膳.父君不想和他生什么嫌隙.免得你母皇不悦.”
“母皇近日待父君还好吧.”当年贵君在后宫飞扬跋扈.康君就要时时刻刻夹起尾巴做人.萧琛死后贵君失势.本來还巴望着康君能从此扬眉吐气.结果即便统辖后宫却仍然要谨小慎微处处忍让.萧宓打心眼儿里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康君明白女儿心中的介怀.于是笑了笑.“父君半生坎坷.什么沒见过.什么沒经历过.荣宠富贵都是过眼云烟.父君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你母皇和你能母慈女孝.再无芥蒂.父君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得罪了你母皇.但父君伺候你母皇也有二十年了.你母皇是个重情念旧的人.这一点父君不会看错.对了.前些日子听说明珠不慎落水.如今他身子可大好了.”
夏府不敢说夏明珠跳池塘自尽.只好对外宣称是雪天路滑不慎落水.康君虽心知肚明.却不挑破.“那孩子可怜见儿的.咏诗非他所长.一时紧张才会颠三倒四.真真难为他了.”
萧宓讪笑.“他不碍事了.听说早就恢复如初.难为父君还惦记着他.”
“唉.其实父君一直都挺喜欢他的.只可惜你们沒有缘分.”康君又追问道:“他落水之后夏府沒说什么吧.夏都督那里……”
“父君就一百个放心吧.”萧宓笑得很笃定.“明珠落水的第二天.鄞煦就跑來王府.孩儿与她坦诚相对.她理解孩儿的一番苦心.也对孩儿一如往昔.王府与夏府是断不会有嫌隙的.”
“那便最好.”说话间已经回转了眷延宫.有侍从奉上茶水点心.康君驱退众人.拉住萧宓的手神色感慨.“自从你上次跟父君说起你母皇态度的变化.父君后來一直有留心.几天前父君寻了个机会试探你母皇.果不出你所料.你母皇对你同明珠的婚事颇为敷衍.还说什么明珠年龄尚小.且再缓两年不迟.”
萧宓唏嘘.“由此可见.孩儿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康君踌躇半晌.嘴唇咬了又咬.“宓儿.容父君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真到了你母皇驾鹤西去的那天.你三皇姐继承了皇位.你当如何.……”
“父君……”康君冒然提出这样的问題.令萧宓有些措手不及.
殿内一阵静寂.康君脸色有些发白.额上似乎冷汗涔涔.片刻之后.萧宓笑了.“若真有那么一日.孩儿奉诏就是.一定尽心竭力辅佐三皇姐.遵从母皇的旨意.”
“你这话当真.”康君释然般又惊又喜.
萧宓仿佛小儿撒娇一般摇晃康君的手.“孩儿什么时候欺骗过父君.不管母皇因何误会了孩儿.母皇就是母皇.母皇的意思孩儿绝不会违背的.好了好了.孩儿饿了.赶紧传膳吧.”……
萧宓回府的时候.天骄正站在院子里同夏府别院的仆从说话.待那人走后萧宓问道:“怎么了.夏府有什么事.”
“沒什么.只说夏公子还想留慕容妹子在夏府别院多住些时日.大王您看.”从二月初二住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一个月.再有什么寒症也早该好了.天骄嘟囔着.“谁知道那位夏公子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随她们吧.慕容汐羽能得到夏明珠的青睐也算她的造化.”
“造化…….”天骄一愣.随即笑了.“不知是不是真的造化.咦.大王脸色不好.您今儿不是进宫去了.难道康君殿下身体不适.”
“來.跟本王去书房谈.”等进了书房关严了门.萧宓便把今日康君在宫中古怪的举动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天骄沉吟.“难道皇上已经对康君殿下有所暗示.”
萧宓冷笑.“母皇为人谨慎多疑.绝不会真跟父君提什么立储的事.而父君一向懦弱.又对母皇言听计从.想必今日这话是母皇借父君的口试探本王.”
“这么说來.眷延宫布有皇上的眼线.倘若大王今日稍有不敬之意.后果不堪设想啊.”
“哼.母皇实在小瞧了本王.凭本王对父君的了解.父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问出那种大不敬的问題.本王察言观色很快就发现了父君的异样.所以也给了母皇一个放心的答案.”
“大王.您不会真的打算屈居在三公主之下吧.”
“怎么可能.本王自从十三岁便开始苦心经营.绝不允许这些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本王想.母皇听了本王的回答.应该会暂时放下对本王的戒心.眼前最要紧的.就是竭尽全力查清母皇对本王疏远的原因.知己知彼.咱们才有反攻的余地.”……
“喂.师傅.我今天这字帖写得不错吧.”夏明珠举着虫子爬似的的绢纸在慕容汐羽面前乱晃.慕容汐羽接过來瞅了瞅.很仔细地把写得进步与退步的字分别用朱砂做了标注.然后她抬头一笑.“写字需要心静.不能着急.夏公子以后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很用心的.你看.我现在每天除了写字.还背诗.听你讲解什么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窈窕……’”夏明珠忘性大.忽然又想不起來下面的诗句了.
慕容汐羽望着他可爱的憨态扑哧笑出了声.
夏明珠则有些气馁.狠狠朝脑袋砸了一下.自己骂自己.“叫你笨.”
“哎.你干吗打自个儿呀.”慕容汐羽和小侍同时去拉夏明珠的手.到底还是慕容汐羽抢了先.慕容汐羽有些心疼地说:“学问这东西讲究慢工出细活儿.你资质不高.好在现在肯吃苦.只要坚持不懈.一定会有学成的那天.又何必自己伤害自己.打坏了怎么好呀.”
“这么说.师傅舍不得我挨打.”夏明珠眨眨眼睛.流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好师傅.你对我比从前关心多了.”
“你是夏府的公子.我的弟子.我关心你也是职责所在.”慕容汐羽嘴上虽这样说.可却有些心虚地去拾掇书本.不再看夏明珠.
夏明珠不依不饶地凑近了.“好师傅.今天的诗书都讲完了.字也练完了.外头春光明媚.咱们出去玩玩呗.”
“你又贪玩.小心大都督知道骂你.”
“才不会呢.我姐姐近來公务繁忙.压根儿顾不上管我.你不知道.今天是三月十六.是咱们幽州一年一度的桃花节.街市上可热闹了.保证你去了不会后悔.”夏明珠玩儿心重.平日里又习惯了说一不二.也不等慕容汐羽推拒.拉着她就跑出了夏府别院.--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