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宓含笑对天骄赞许道:“姐姐如今威名远播.刑府司刑讯且问不出个所以然.姐姐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令夏锡风、夏殷煦母女俯首认罪.民间的老百姓都传得神乎其神的.”
天骄抿嘴一乐.“陛下这是在笑话臣哪.臣几斤几两陛下还不清楚.夏家颓势难挡.夏锡风和夏殷煦到了紧要关头还在刑府司大堂上玩心机.臣实在看不下去罢了.如果不是陛下提醒过臣.说她们早就托人进宫求情.还早就准备好了认罪的奏折.臣也不一定能当面拆穿她们的把戏.更说不定会被她们所蒙蔽.”
“眼下夏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夏鄞煦还要同朕演戏.朕对她简直是失望透顶.她以为朕同姐姐都喜欢虐人取乐.单凭这份龌龊的心思朕就不会轻饶了夏家.朕早朝的时候已经下旨.夏鄞煦同夏锡风罢官流徙.夏府抄沒.牵连三族.家眷一律变卖为奴.如今朕更要加上一句.变卖为奴永不得赎.”
萧宓一再被夏殷煦挑战权威.不会再手下留情.而夏殷煦和夏锡风虽然暂时得以活命.萧宓却不会让她们有命走到边陲.这些都不再是天骄要去考虑的.萧宓自会办妥.
萧宓望着天骄有几分期许.“姐姐是个难得的人才.倘若能留在朕身边时时为朕分忧该多好.”
“陛下”天骄笑了笑.“您可是早就答应过臣的.仅此一次.君无戏言哪.”
“人各有志.朕不勉强姐姐.但倘若秦国事了.朕还是希望姐姐能回來辅佐朕.”对于天骄这般知进退懂分寸.萧宓非常欣赏.“朕日后若遇到难事.还望姐姐襄助.”
天骄用力点了点头.“自然.义不容辞.”
午膳过后.天骄随萧宓前往康君原住的寝宫祭扫了一番.夏家的事告一段落.两人为康君焚香祭扫.也算是告慰康君在天之灵.
夏明珠站在茶楼的雅间里.慕容汐羽陪在他身边.窗户敞开着.对面的空场上.夏府三族的家眷一拨接一拨的被拍卖.夏明珠瞧着.心里别提多难受.
眼看着亲生父亲夏老爷也被人呼來喝去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夏明珠恨不得冲下楼去.慕容汐羽一把扯住他.“你可别做傻事.真要是惹出祸端來.岳父大人还有沒有活路了.”
“可那是我爹.我亲爹爹”
“明珠.说句不该说的.以后这样的话不能再讲.被人听去传到陛下耳朵里怎么得了.”慕容汐羽拉着夏明珠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君太后是陛下的亲生父亲.如今夏家的人还有命在.已经是陛下念着往日的情份与功劳格外开恩了.你可不能不晓事.也不能怨怼陛下、怨怼天骄姐.”
“我哪里敢.我知道是我姐姐去谋害天骄姐的.也知道君太后的死总之.我不敢怨怼陛下和敬王.我只是伤心.瞧着一家子人受苦我伤心.”经历诸多变故.夏明珠不再是毛头小子.对于眼前的局势也心知肚明.
夏老爷上了年岁.沒人愿意买他.几轮下來.他又被带了回去关押.夏府三族之内.夏明珠一辈有不少兄弟小子.皆因年轻貌美被人买走了.夏明珠望着夏老爷蹒跚的背影叹了口气.
慕容汐羽用手臂轻柔地环住他.“岳父的事情.我会尽力.”
“你又不是朝廷官员.你能有什么法子.”
“我虽不是朝廷官员.可凭我与敬王的关系.是人也都会给几分脸面.我会挨个儿去求.最好能把岳父接出來.万一不能.也会送够银钱不会叫他老人家吃苦受罪.”
“汐羽姐姐.你能这般待我.我真的好感激.”世态炎凉几经尝透.夏明珠深感慕容汐羽不离不弃.绝对是自个儿这一辈子最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慕容汐羽纵然舍不得也不得不说:“赶紧回去吧.偷偷从陵寝跑回來.只为了能见岳父一面.万一给人发现了.你就不怕陛下动怒.”
“汐羽姐姐.其实我还想见见我娘和我姐姐”
“糊涂.刑府司牢狱森严.岳母和大都督都已经被定罪.怎么能说见就见呢.况且你去多有不便.万一被发现了唉.有什么话还是我代劳吧.我亲自替你走一趟就是.”慕容汐羽言辞恳切.夏明珠也明白她所言非虚.考虑到自己眼下的身份与暴露的后果.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慕容汐羽前脚刚到刑府司.便有多事的人跑去向天骄告密.天骄闻听只是笑了笑.总管问道:“主子真的不打算提醒一下慕容小姐.毕竟孝珍皇子已经是皇家的人.即便慕容小姐将來迎娶孝珍皇子.在名义上也和夏府沒任何关系.”
“你也说名义上.血浓于水.孝珍皇子天性使然.他若绝情绝义本王反而看不上.况且夏殷煦和夏锡风流放在即.慕容妹子去探监也不过是替孝珍皇子略尽心意.人之常情何苦兴师问罪.”
总管垂首.“主子宅心仁厚.小的佩服.”那总管乃是萧宓派给天骄使唤的.对于天骄种种过往并不知内情.却风闻过一些.也晓得夏殷煦与天骄素來不睦.“夏殷煦被问罪.主子沒有落井下石.足可见主子心胸宽阔.”
“国有国法.一切自有陛下圣裁.”天骄不愿再谈及夏家便转移了话題.“你明儿去府衙问问.有沒有查找到羽寒公子的下落.”虽然连日來府衙也陆续传來一些消息.但查找到的人都不对.
总管领命退下.第二日去府衙查探消息.回府后回禀还是沒有音讯.
又过了几日.天骄正在书房.总管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跑了來.“主子.幽州府尹派人來报.说羽寒公子有消息了.”
“哦.这次消息确实吗.人在哪里.”
“据说就在离幽州城不远的庆平县.是那边县衙派人來报的信.样貌、身份都已经查实.羽寒公子是秦国人.名字也核对上了.府衙这边正准备派人备车去接.”
“既然路途不远.你备马备车.带齐人手.本王要亲自去接.”庆平县离幽州很近.属于幽州外埠的小县城.如果快马加鞭.不会超过两天的路程.
天骄本也可以等人将羽寒接來.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不放心的感觉.近來她着手调查羽寒的事情.得到的一致说法是.羽寒当年因为替她向轩辕沐风求情而后不明不白的失踪.如果真是如此.这两年來羽寒因为她的缘故在吃苦受罪.她又怎能袖手旁观心安理得呢.
与此同时.庆平县这边也在着手向幽州府衙送人.不过其中却颇有误会.
有个衙役朝蜷缩在墙角、浑身打颤的羽寒不屑地瞥了一眼.“这贱人干了什么坏事.幽州府衙的人非点名要他不可.”
“哼.瞧他那副德性.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逃跑出來的秦奴.”羽寒身上的确有秦奴的烙印.县衙收到了他的画像.奉命寻找他的下落.还以为是要捉拿他归案.
“既如此.赶紧的.早押解到案早交差.咱们姐们儿也能得两个酒钱花.”
“你想得美.这贱奴身上一个铜板都沒有.咱们倒霉.赶上这沒油水的烂差事.还要辛苦一趟伺候着他.”衙役无钱可捞.自然瞧羽寒百般不顺眼.购买羽寒的那户人家一听说幽州府衙寻找羽寒.都以为自己花冤枉钱买了逃奴.把羽寒往县衙一丢.也懒得再管他死活.
衙役骂骂咧咧地把枷锁扔在地上.对羽寒呵斥道:“还不赶紧滚过來.”
羽寒这两年听惯了喝骂.知道反抗无用.便拖着孱弱的身躯踉跄着走了过來.衙役将他按在地上.二十斤的木枷往他脖子上套.羽寒晓得这刑具的利害.既不敢反抗.也不敢挣扎.木枷钉死后.衙役又给羽寒上了铁铐与脚镣.因枷锁沉重.羽寒站立不稳來回摇晃着.衙役一鞭子狠狠抽下去.“给姐老实点儿.不然路上有你受的.”说罢继续挥动皮鞭和棍棒驱赶羽寒上路.
羽寒已经一整天沒吃过东西.饥肠辘辘.自从被轩辕沐风掠去奴役玩乐.后遭变卖.他就沒吃上过一顿饱饭.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苟延残喘活下來的.他只记得轩辕沐风在卖掉他以前亲口对他说:“别想着死.本将军会派人盯着你.你要是死了.纪天骄就得给你陪葬.”
受尽折磨.羽寒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乎天骄的生死.就算他仰慕暗恋的纪小姐从來不知道他的真实心意.也沒有给过他任何承诺.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害心爱的人送命.
有凤來仪的那一晚.是他这一生背负的债.他想就是因为他太贪婪.所以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上天才会叫他偿还赎罪.不论如何被折磨**.他都忍辱负重、咬紧牙关活了下來.就这样.他被一户人家转卖到另一户人家.被一个接一个的人欺凌羞辱.但他知道.他得活着.
天骄这边马不停蹄的赶路.直到日暮黄昏.來至离庆平县不到三十里的一座小村镇.人困马乏.天骄纵然只想拼命去接羽寒.却也不能不顾及跟着她的随从.
于是.由总管安排.众人在村镇唯一一处客栈落脚歇息.村镇的客栈简陋.但天字号上房倒也干净整洁.客栈老板一看天骄便晓得是大人物大驾光临.连同客栈五名伙计精细伺候.杀鸡宰羊.食物普通却也丰盛.
天骄简单用了些吃食.此时月亮已经上了枝头.淡淡的银光投撒在客栈的后院里.凉爽的晚风迎面习习.天骄怀着心事还不想睡.于是走到客栈的后院里散步.
院子里静悄悄的.忽然.一声凄惨的叫喊划破夜空.
天骄皱了皱眉寻声走去.前面出现三个人影.隐约瞧着.其中两个的穿戴是公门中人.而另外一个披枷带锁的应该是被押解的囚犯.
只听那囚犯哭着哀求道:“差大姐您们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实在是饿极了.才会捡那半个馒头來吃的.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你做梦去吧.”衙役一鞭子狠狠抽在羽寒身上.“叫你偷吃.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姐们儿的厉害.”说话间又劈哩叭啦抽了好几鞭子.
衙役泄火下手格外的重.羽寒两手被枷住.衙役一只脚踩在他身上.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生受.另一个衙役见他哭得可怜于是阻止.“算了算了.你刚才一顿好打.想他也得了教训.下次不敢了.明儿一早咱们还要赶路.若真把他打出个三长两短.死在半路上.咱们也不好交代.毕竟是幽州府衙亲自点名要抓的人犯.”
“哼.便宜他了.你去找根绳子來.把他吊在马棚里.好好叫他享受享受.”带着枷锁还要被吊在马棚里.这一晚定然痛苦难挨.衙役存心整治羽寒.羽寒晓得哀求也无用.便认命般的咬紧嘴唇.闭上眼睛.
忽然.有个声音仿佛天籁一般在他耳边响起.“羽寒你是不是羽寒.”
“纪小姐”那声音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但骤然听到.羽寒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可能.不可能.我一定是听错了.纪小姐怎么会在这里.”羽寒自言自语似的猛摇着头.
而天骄此刻已经能够确认眼前的人便是羽寒无疑.她快步向羽寒身边奔去.
两名衙役对天骄连声呵斥着.“你什么人.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这可是公门押解的要犯.不得靠近.”
“滚开.”眼见那两名衙役冲上來.天骄左一脚右一脚.分别将她二人踹翻在地.
羽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住.他缓缓睁开眼.借着月色与火把.天骄的脸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羽寒一瞬间惊呆了.日思夜想.他都期盼有朝一日能再见天骄一面.可此情此景.此情此景.究竟是真的.还是在梦中.
天骄对他温柔的一笑.“羽寒.是我.不认得我了吗.”
“纪小姐.你真是纪小姐.”羽寒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哇的一声哭了出來.--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