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明月高悬.风玉翎辗转反侧.头脑清醒得很.一丁点儿睡意也沒有.宁千秋半撑起身子望着自己的妻主.屋子里未点灯.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映射进來.满地华彩.
风玉翎意识到宁千秋在注视她.于是回眸温柔一笑.“我沒事.你快睡吧.”
“你不睡.我又如何睡得踏实.”宁千秋伸臂搂住了风玉翎的脖子.在她耳边吐了口热气.“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枕边人.这两年多來.我把全部精力投放在你身上.对你的了解甚至胜过自己.你眼下有心事.我怎么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沒发生.”
见风玉翎沒有答话.宁千秋试探着问.“是为了进京述职的事烦恼.”
“都说了沒事.你不要胡思乱想.”风玉翎起身坐在床沿儿上.望着满地零碎的银白色光辉.“我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去庵里见见她.”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静远师太.
宁千秋半晌沒言语.又过了片刻.唯恐风玉翎误会自己似的解释道:“你自个儿要去便去.我能理解.真的.你不用顾虑我.”
“你方才也说你是我夫君.我又岂会不考虑你的感受.”风玉翎转身去抚摸宁千秋的脸.宁千秋心里一暖.只听风玉翎又继续说道:“自从她回到霸州剃度出家之后.我一次都沒有去见过她.反倒是你不计前嫌.肯将她说的话转达给我听.”
“玉翎姐.事情过了这么久.你心里还放不下她.是不是.”风玉翎的感受宁千秋多少都有体会.他也明白多年的养育之恩不可能一朝一夕割舍掉.但他坚持认为.如果那个抚养你的人就是你的杀母仇人.她抚养你只是为了还债.她所谓的恩情也并不值得去感激.宁千秋的语气透着愤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她派人杀了我娘亲.害死了我爹爹.”
“秋儿”平日风玉翎会称呼宁千秋为夫君或者千秋.如今这声“秋儿”颇带着几分哀求几分愧疚.“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她.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做到.”
“可你依旧忘不了二十几年的母女之情.”这句话到了宁千秋的嘴边.犹豫再三还是咽回了肚子里.风玉翎心里也苦.明明是旁人的错.痛苦却让他们夫妻來承受.这不公平.
过了很久.房间里静得仿佛只剩下空气.接着.风玉翎悠悠一声长叹.染满纠结与无奈.
宁千秋轻轻握住了风玉翎的手.两个有着同样痛苦经历的人默不作声面对面相望.相互交握的手传递的温暖.彼此相互依赖与慰藉.
第二天风玉翎去了军营.将营中琐事作了安排.然后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静月庵.她站在静远师太的禅房门外.还沒叩门.门吱呀一声拉开.静远师太熟悉却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你”似乎沒有想到风玉翎真的能來.静远师太的神色很是诧异.随即又有几分欢喜.“快进來.进來坐.”
“听说你找我有事.”禅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榻一桌两条长凳外加一个木头箱子.风玉翎坐下后强迫自己板着脸.“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我还有要事.”
“你能來我很欣慰.”静远师太握着佛珠的手在微微颤抖.
风玉翎轻轻哼了一声.“师太.你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该再受尘世中情感的羁绊.你要我來.我已经來了.希望你此刻能长话短说.”
“玉翎”见风玉翎眉头蹙起.静远师太连忙改了称呼.“大都督.请你前來是为了你要前往京城述职一事.”
“你竟然晓得.”风玉翎吃惊不小.但随即冷笑道:“敢情这两年多我走了眼.我还以为师太潜心向佛不问世事.沒想到你依旧深藏不露、凡心不死.”
“大都督误会我了.”静远师太站起身很着急的分辨.“我之所有还留下一条暗线.就是怕有朝一日你会受我的牵连遭到朝廷的迫害.这次小皇上和兵部、吏部分别诏你回京述职.你稍有行差踏错.就极有可能遭遇危险.丢官罢爵还是轻的.我唯恐你的性命”静远师太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眼神中充满了对风玉翎的关切爱护.“实不相瞒.我一直活在内疚中.我对不起你母亲.我只想略尽绵薄之力.也好慰藉你母亲在天之灵”
“不要再说了.”风玉翎内心煎熬.打断了静远师太的话.“我不是來听你的忏悔的.”
“玉翎”
“够了.不要这样叫我.”风玉翎吼了一声.待情绪渐渐缓和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害死我娘.但我也出卖了你.我们之间就算是互不相欠了.”
“不.始终还是我欠你一条命.”静远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如今我百无一用.但对朝廷和时局还算了解.希望你能受益.”
“好吧.那你就说说.为何我此番进京述职凶险万分.”
静远师太凝望着风玉翎.“你自幼聪慧过人.难道会不明白眼下朝廷看似平静.却是山雨欲來风满楼之势吗.轩辕氏功高盖主.更有取而代之的叛逆之心.小皇上也非昏庸无能之辈.已经对轩辕氏有所行动.我想.轩辕氏决不会坐以待毙.二虎相争.情势惨烈.而你也必须有个定夺.关键时刻亲近哪一方、疏远哪一方.你必须考虑清楚.”
“你的意思是此番进京述职.皇上和轩辕氏都会叫我表态.”
静远师太用力点点头.“鹰扬军盘踞泗水、霸州.军力雄厚.无论小皇上还是轩辕氏.都想得到鹰扬军的支持.”
“那如果我保持中立呢.”风玉翎说完这话.仔细观察着静远师太的神情.
果然.静远师太流露出一丝落寞之色.“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么说你想叫我帮助皇上.”风玉翎的口气中夹杂着几分讥讽.“当初你处心积虑想把先帝赶下皇位.如今又要我去帮助你仇人的女儿.果真师太出家之后.连想法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论如何.我和凤翱之间的恩怨始终属于家事.轩辕氏狼子野心.我总不能看着先祖皇帝留下的大好江山落入乱臣贼子手中.”
“噢.原來师太要求见我并不是为了提点我.而是为了劝我为当今皇上效命.”风玉翎向静远师太靠近了两步.“可就算皇上在这场硬仗中取胜.你以为你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吗.”
“翻身.哼.这个想法我从未有过.”静远师太苦笑着.“凤琦已死.我只是静月庵的尼姑静远.什么皇权、什么霸业.早就随着凤琦的死烟消云散.如今.我在红尘中只有这一桩俗世未了.只要你肯帮助小皇上拨乱反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即便是要我将性命还给你.我也甘之如饴.绝无二话.”
“师太.你千万不要把你自己说得那么伟大、那么无私.”房门忽然间被推开.天骄从外头大步走了进來.静远师太和风玉翎乍见到一个戴银色面具的女子闯进禅房都大惊失色.天骄反手关好了房门.一步一步向二人逼近.“师太.我是该称呼你静远师太.还是晋王殿下呢.”
“你是什么人.为何偷听我们的谈话.”风玉翎挺身迎向天骄.并将晋王凤琦挡在身后.
天骄嗤嗤一笑.“大都督与晋王殿下到底是母女情深.表面上你对她冷言冷语不闻不问.可在关键时刻你却还能顾虑她的安危.”
“玉翎.如有危险你独自脱身.不必在乎我.”静远师太和晋王凤琦的确是同一个人.当年风玉翎那一剑表面上将晋王杀死.实则风玉翎点了晋王的穴道.阻止了晋王失血过多.挽救了晋王一命.后來.风玉翎借着安葬晋王为由将晋王秘密转移回了霸州.举国上下都传晋王伏诛.晋王见大势已去.于是在静月庵剃度出家.法号静远.
晋王猜测天骄乃是朝廷派來威胁风玉翎的某一股势力.便严词厉色地说:“你休想利用我威胁大都督.我宁可死.也不会成为你们手上的棋子.”
“晋王殿下误会了.我根本沒有想过利用你要挟风玉翎.”天骄分别打量着二人微微一笑.“久别重逢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二位当中.一位是我的长辈.另一位是我的好姐妹.我不请自來只是想和你们叙叙旧.别无他意.”
“你到底是谁.”当天骄说出好姐妹三个字.风玉翎的眼睛里透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天骄的声音曾经一度很熟悉.但是她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使劲儿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她.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姐姐.小妹得到老天庇佑.大难不死.这些年沒顾得上探望姐姐.不知姐姐一向可好.”天骄说话间摘下了银色面具.露出本來面目.
风玉翎还保持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晋王思索再三.终于恍然大悟一般.“我想起來了.你、你是纪天骄.枉我昨天还谈论起你的名字.事隔太久.你的容貌却有些记不清了.”
“难得晋王殿下最终还能想起我.”天骄不慌不忙坐了下來.“两位.我已经派人在门外严加把守.绝对不会有人來打扰我们的谈话.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晋王殿下请教.还希望晋王殿下将真相告知.也好安我的心哪.”--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