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的马车一路疾驰,车厢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薛弘扬靠在车壁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泛了白。
他闭着眼睛,可脑海里全是刚才在饮月楼的画面。
沈煜尘那张平静的脸,妙妙那句“大哥哥是最厉害的”,还有沈临渊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每一幕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弘扬。”
薛祯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薛弘扬睁开眼,眼底满是血丝:“父亲,我会在殿试上赢他的。”
“我知道。”薛祯顿了顿,“但会试不是殿试,殿试的题目和考核方式都不一样,你要做好准备。”
“我明白。”薛弘扬咬牙,“这几天我会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复习上,绝不会再输给沈煜尘!”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输了一次。
会元的名头没了,他在京城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那些之前吹捧他的人,现在怕是都在背后笑话他。
薛祯看着大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薛弘扬有能力,但这次会试让他看清了一个事实。
沈煜尘的天赋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病了几年,恢复才几个月,就能压过准备多年的薛弘扬。
这样的人,殿试会输吗?
薛祯不敢赌。
“弘扬,你好好准备。”他缓缓开口,“但为父也会另做准备,确保你能拿到状元之位。”
薛弘扬愣住。
另做准备?
父亲这是......不信他?
“父亲,我能行的。”薛弘扬声音有些急促,“我真的能行,您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薛祯摆摆手,“但多一份准备,总没有坏处。”
薛弘扬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很清楚,父亲这是对他失去信心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薛弘哲靠在角落,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他这个名次虽然不算太差,但在薛家这种情况下,也不算什么好消息。
马车很快到了薛府。
薛弘扬下车后直接往自己院子走,连招呼都没打。
薛祯看着大儿子的背影,眉头紧皱。
“父亲。”薛弘哲走到他身边,“大哥的心态有些问题。”
“我看得出来。”薛祯叹气,“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顿了顿,又补充:“你这几天也好好准备,虽然名次靠后,但殿试上好好表现,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是,父亲。”
薛祯摆摆手让薛弘哲退下,自己则往薛采霜的院子走去。
院子里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让人闻着就觉得压抑。
房间内更甚。
薛采霜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盯着房梁,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
“爹。”
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薛祯走到床边坐下:“霜儿,身体可有好转?”
“没有。”薛采霜扯了扯嘴角,“还是这样,什么都动不了。”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些天她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可每次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是忍不住。
她才几岁啊,一切才刚刚开始的年纪,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霜儿别哭。”薛祯伸手替她擦眼泪,“爹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爹,你一定要杀了沈妙妙。”薛采霜突然开口,眼里闪过疯狂的恨意,“一定是她害的我,她回京城之后我就变成这样了,肯定是她!”
薛祯皱眉:“霜儿,这事跟沈妙妙没关系,你瘫痪的时候她还没到京城。”
“有关系!”薛采霜声音尖锐,“就是她!爹,你一定要帮我杀了她,只要她死了,我就能好了!”
她的眼神里满是疯狂,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不对了。
薛祯看着女儿这副疯魔的模样,心里一沉。
这孩子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霜儿,爹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能不能梦见谁会中状元?”
薛采霜愣住。
她盯着薛祯看了好几秒,突然笑了。
那笑声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爹,你是不是觉得弘扬哥哥考不上状元了?”她歪着头,“所以想让我梦一梦?”
薛祯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薛采霜又笑了几声,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上辈子的状元的确是薛弘扬没错,但那是因为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沈煜尘已经病死了,没有参加科考,所以薛弘扬高中状元了。
但现在不仅沈煜尘活得好好的,定远侯一家子都活得好好的,也没有搬离京城。
这一切的转折,都是因为沈妙妙。
因为沈妙妙!
凭什么,凭什么啊?
“爹,我梦不到。”她哑着声音,“我现在什么都梦不到,每天晚上都是噩梦,梦里全是沈妙妙那张脸。”
“她在笑,笑得可开心了,然后我就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薛采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薛祯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原本还想着让薛采霜帮忙预知一下殿试的题目,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霜儿,你好好休息。”他站起身,“爹会想办法的。”
“爹。”薛采霜突然叫住他,“你一定要杀了沈妙妙,一定要。”
薛祯没应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院子后,他深吸一口气。
原本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对沈妙妙下手,现在看来,不得不下了。薛采霜的情况越来越糟,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大问题。
而且......
薛祯眯了眯眼睛。
沈妙妙那丫头太碍事了,有她在,沈家的气运就会一直旺盛,必须想办法除掉她。
薛祯回到书房,叫来管家。
“去查一下,最近有什么机会能接近福瑞长乐郡主。”
管家愣了愣:“老爷,您这是......”
“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薛祯冷声道,“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
“是,老爷。”
管家退下后,薛祯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殿试还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一是想办法让薛弘扬在殿试上超常发挥,甚至可以提前想办法弄到题目。
二是......除掉沈妙妙。
只要沈妙妙死了,沈家的气运就会衰败,到时候沈煜尘再厉害也没用。
薛祯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沈妙妙虽然是福星,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防备心不强,只要计划周密,未必没有机会。
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摇曳不定,将薛祯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定远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沈煜尘中了会元,这可是大喜事,萧若凝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
“来来来,都坐。”
沈逸南难得没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主位上,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妙妙坐在沈煜尘身边,小短腿在椅子上晃来晃去,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哥哥,你真的太厉害啦,妙妙崇拜你!”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妙妙就知道大哥哥肯定能考第一名~”
沈煜尘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妙妙过奖了。”
“才没有过奖呢。”
妙妙鼓着腮帮子,“大哥哥本来就很厉害嘛,那个薛弘扬还说什么状元是他的,结果连会元都不是,哼。”
沈临渊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就是就是,薛弘扬那张脸,啧啧啧,精彩得很。我今天看他脸都绿了,估计回去得气哭。”
他说着还学了学薛弘扬当时的表情,把妙妙逗得咯咯直笑。
“行了,别说了。”
萧若凝瞪了他一眼,“吃饭。”
沈安砚坐在沈煜尘另一边,小声说:“大哥,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会的。”
沈煜尘温声回应,“安砚很聪明,以后肯定比大哥还厉害。”
小家伙听到这话,眼睛扑闪扑闪的比夜空的星星还要璀璨耀眼,连带着吃饭都更有劲儿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温馨得很。
妙妙吃得小脸上都是油光,萧若凝拿帕子给她擦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嗯嗯~”
妙妙含糊地应着,小手又抓起一根大鸡腿。
沈逸南喝了口酒,看着大儿子:“煜尘,殿试的时候好好准备,不过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是,父亲。”
沈临渊插嘴:“爹,大哥这次可是给咱们府上长脸了,您是不是该多给点奖励?”
“你大哥给咱们长脸,跟你有什么关系?”沈逸南瞪他一眼,“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用功,我做梦都能笑醒。”
沈临渊丝毫不被沈逸南的话影响,吊儿郎当道:“爹,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大哥读书是厉害,但小爷我上战场打仗也厉害着呢,我跟大哥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你拿我跟大哥比有啥用?”
沈逸南照着沈临渊的后脑勺就来了一巴掌:“跟谁小爷呢你?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沈临渊冲沈逸南做了个鬼脸,又凑到妙妙身边,压低声音:“小妙妙,等会儿跟二哥来,二哥有好东西告诉你。”
妙妙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好东西?”
“嘘。”
沈临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妙妙虽然好奇,但还是乖乖点头。
吃完饭,沈临渊就拉着妙妙往自己院子跑。
“二哥,什么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妙妙小跑着跟上,小揪揪一晃一晃的。
沈临渊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才神秘兮兮地开口:“小妙妙,你还记得咱们去赌坊下注的事儿吧?”
“当然记得啦。”妙妙用力点头,“妙妙压了好多钱呢,全部都押大哥哥赢。”
“对。”
沈临渊眼睛都笑眯了,声音越压越低,“你知道咱们能赢多少钱吗?”
妙妙歪着头想了想,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后摇头回道:“不知道。”
“我押了五百两,一赔五,那就是两千五百两。”
沈临渊也掰着手指头算,“你压了一千两,也是一赔五,那就是五千两。”
“加起来就是七千五百两!”
他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去赌坊把钱领回来,“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够咱们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了,还能买好多好玩的东西。”
妙妙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好多好吃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临渊笑嘻嘻的说,“不过现在还不能去拿,得等殿试结束,大哥中了状元才行。”
妙妙信心满满,“大哥哥这么厉害,状元肯定是他的。”
“对对对。”
沈临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到时候咱们就发财了,哈哈哈~”
“那妙妙要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妙妙掰着小手指头数,“盐酥鸡、红烧肉、糖葫芦、桂花糕、糯米团子、还有那个酥饼......”
“就知道吃。”沈临渊笑着戳了戳她的小脑袋,“不过也行,到时候二哥请你吃个够。”
两人说着悄悄话,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沈煜尘正站在廊下。
他看着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这两个家伙胆子挺大,居然敢去赌坊,这要是被爹娘知道怕是少不了一顿批。
按照沈临渊跟妙妙藏事儿的能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了。
不过......
沈煜尘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
殿试的压力比会试大得多。
他虽自认聪慧,却从来不自傲自大,也不会看轻他人,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