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厩桥城。
属于西上野国人众的狂欢同步进行。
因为太过高兴喝酒太多,箕轮城城下町的酒都被喝涨价了。
真田昌幸更是连着好几天被国人众们灌得不省人事,本地国人众实在太热情了。
“真田大人!”
御殿内,内藤昌月举着酒杯,一脸潮红。
“此番击败北条,全赖真田大人的指挥。”
“实不相瞒,此前在下虽然对真田家心存感激,但对于是否倒向羽柴大人仍然心存疑虑。”
“可如今看到真田家的战力如此强盛,北条家似乎也并非无法战胜。”
“不知,在下现在加入,还有机会吗?”
内藤昌月说完,在场其他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真田昌幸。
真田昌幸微微一笑,“好说好说,所谓好饭不怕晚。”
“若是上州的诸位也愿跟随本家的脚步向羽柴大人效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真田昌幸故意卖了个关子,拿捏起来。
内藤昌月一脸急切的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真田昌幸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见真田昌幸这个模样,内藤昌月等人心里跟猫抓一样。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说?
说个毛啊。
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成色,羽柴秀吉恐怕连有没有你们这号人都不知道。
还想投羽柴?
晚了!
真田昌幸心里很不爽。
我费心费力带着你们打北条为了什么?
投靠我真田家不就相当于投靠羽柴了么,这些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但是这话真田昌幸不能直接说,直接说出来那不就跟北条家一样,表明了真田家对上野是有占有欲的么。
这些国人众之所以愿意跟着真田家一起打北条,为的就是保证自己的独立性。
要是真田家表露出野心,内藤昌月等人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关键时刻,小幡信贞站了出来。
“诸位,不知可否听在下说一句?”
小幡信贞一开口,众人连忙将视线转移到了小幡信贞身上。
“此番为了与我等联手对抗北条家的入侵,真田大人连信浓都没顾得上,足以证明真田大人与我们乃是一条心的。”
“羽柴筑前守殿远在京都,以后北条家再打过来,难道你们还指望羽柴大人千里迢迢从近畿出兵来帮我们吗?”
“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真田大人!”小幡信贞一拍桌子,蹭的站起来。
“要我说啊,与其舍近求远投什么羽柴筑前守,不如以后就跟着真田家了。”
说完,小幡信贞大步走到殿中央,直接朝着真田昌幸的方向跪了下来。
“在下小幡上总介,以后愿奉真田家为主,此生绝不背弃!”
真田昌幸顿时受宠若惊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慌手慌脚的上前将小幡信贞扶了起来。
“上总介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看着小幡信贞的操作,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
但内藤昌月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从主位上下来,直接将真田昌幸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真田大人,在下也早有此意。”
“既然小幡大人都把话说开了,索性我也不装了。”
“这上野风风雨雨几十年了,武田、上杉、泷川轮番坐镇,可到头来只有真田大人是真心带领我等对抗北条家的!”
“从今天起,我内藤昌月也跟着真田家干了!”
说完,内藤昌月也学着小幡信贞的样子直接跪了下来。
这下轮到安中景繁和和田信业等人为难了。
怎么办?
要跟这样一起跪吗?
可小幡信贞和内藤昌月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啊。
武田家攻占上野,跟北条家是盟友。
上杉家南下关东,可没多久就来了个“越相同盟”。
泷川一益进驻上野,北条家一来立马就跑路了。
到最后,吃亏和受损失的只有他们上州的武士。
几十年来,也只有真田家带着他们跟北条家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关键还打赢了。
这不就是他们的“救星”吗?
想到这里,安中景繁和和田信业对视一眼,也连忙起身跪倒在地。
“你们这是干什么?”真田昌幸一脸不悦的站起身来。
“本家早就说过,我真田家从未想过占据上野。”
“如今北条虽败,但其侵占上野之心不死,早晚还会再兴兵来犯的。”说话间,真田昌幸一脸愁容。
接着,真田昌幸又缓缓说道“面对北条家这样的强敌,光靠西上野是不行的,上杉家的助力和毛利大人的支援也同样重要。”
“若是吾成为这上州之主,你们让本家如何与上杉家和毛利大人交代?”真田昌幸两手一摊,环顾众人。
“更何况,我真田昌幸何德何能。诸位之厚爱,实在愧不敢当。”
“唉!”真田昌幸叹了口气,随后以不胜酒力为由,直接离席了。
真田昌幸转身就走,把小幡信贞和内藤昌月等人整不会了。
还有人对送上门的东西置之不理的?
这时,小幡信贞突然想起来,真田信幸还在呢。
“兵库头大人,你快去劝劝啊。”
“是啊,兵库头殿!若是真田大人不愿接受我等效忠,我们这心里也没底啊。”金井秀景迫不及待的说道。
北条家虽然退军了,可他的居城仓贺野城是距离北条家势力范围最近的城池。
这次真田家是帮了他们一起打北条,万一下次真田家不来了呢?
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羽柴秀吉远在天边肯定指望不上,上杉家半死不活的也靠不住,他们只能把宝压在真田家身上了。
关键是鸟川之战,真田家也给了他们这个底气。
“诸位大人。”
真田信幸也连忙示意大家别慌,随后缓缓张嘴道“在下了解父亲的心思,他毕生所愿便是恢复信玄公昔日所领。”
“诸位有心为本家效力,父亲心中自是欢喜的。”
“可,也不能这么草率不是?”
“不然倒显得本家强人所难,也不足以体现诸位的真心实意啊。”真田信幸故作为难的说道。
小幡信贞和内藤昌月等人不由陷入沉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知诸位可知两年前,德川家攻占甲斐之时,武田家旧臣联名所书的起请文?”真田信幸指的是“天正壬午起请文”。
本能寺之变后,甲斐的武士联名向德川家康表示了效忠。
“兵库头的意思是让我等也联名递交起请文?”
“正是!”真田信幸点了点头,“有此起请文为凭,既可以表明诸位是真心为本家效忠,也可以让父亲无法拒绝。”
白纸黑字,签名花押。
表面上是为了让真田昌幸安心,实际上真田昌幸是想堵住羽柴秀吉和上杉景胜的嘴。
从“宣称”的角度上讲,不管是之前北条高广发起的“上野一揆”还是以前上杉家关东管领的名头,这上野无论如何也不该归真田家。
现在真田家和上杉家是盟友,如果真田家吃相难看的话,这事儿传到上杉景胜的耳中,上杉景胜会如何看待真田家?
但若是西上野的国人众联名递交效忠文书,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真田家便可以拿着这个“成绩单”去找羽柴秀吉,让羽柴秀吉来做主。
之前真田信幸上洛之时和羽柴秀吉是有言在先的,真田家会在关东尽量的发展亲近秀吉的大名,削弱北条家在关东的影响力。
只要秀吉大人满意了,那真田家对上野的统治就有人背书了。
只要等到小田原征伐.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不是?
“好!”
“既如此,那便写吧!”小幡信贞看向另外几人征求意见。
内藤昌月连忙招呼一旁的侍从拿来笔墨,很快一封起请文便写好了。
众人争先恐后的在起请文上署名花押,然后由真田信幸带领,一行人很快在箕轮城二之丸找到了真田昌幸。
真田昌幸这会儿正站在二之丸看风景呢,似乎心情不佳。
小幡信贞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将真田昌幸按住。
随后,内藤昌月捧着起请文直接递到了真田昌幸的身前,大声说道“真田大人,我等是真心实意奉真田家为主。”
“以此起请文为凭,如有违背,愿诸天神明御罚!”
说完,内藤昌月、金井秀景、安中景繁、和田信业齐齐跪下。
“见过主公!”
真田昌幸一脸震惊的看着众人,然后奋力挣脱了小幡信贞的双手。小幡信贞也连忙后退俩步跪了下来,口中高呼主公。
“你们啊,真是.真是”
“唉!”真田昌幸不情不愿的接过起请文,装作认真查看的样子。起请文将真田昌幸的脸遮住,从真田信幸的角度上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真田昌幸嘴角的笑意。
真田信幸朝小幡信贞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连忙说道“小幡氏家臣名录及检地帐已经备好,请主公派人前往国峰城接收。”
内藤昌月等人一听小幡信贞的动作这么快,也争先恐后的说道“在下也立刻安排人去办。”
“对对对,在下也马上回去准备。”
内藤昌月等人一窝蜂的跑开,留下了真田昌幸、真田信幸和小幡信贞三人。
等人走远之后,真田昌幸终于憋不住了,如释重负的笑出了声。
“哈哈,没想到上总介你说起瞎话来倒是也有模有样的。”
“当年在信玄公麾下,倒是没发现你还有这一手啊。”真田昌幸笑着打趣道。
小幡信贞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膳大夫殿也不差,若不是在下早已知情,还真以为你真田大膳大夫是个无欲无求之人呢。”
“哈哈哈哈!”真田昌幸仰头大笑。
很明显,真田昌幸和小幡信贞早就商量好的,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源三郎,你说修理亮他们当真没有发现吗?”真田昌幸转头看向真田信幸。
真田信幸一脸平静的回答道,“发不发现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们想要保住领地和家名,只能依靠本家。”
“说得倒也是。”真田昌幸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起请文,脸上容光焕发。
小幡信贞也跟着祝贺道“大膳大夫殿得偿所愿,日后可得多多关照了。”
“上总介说哪里话,凭你我二人的关系,又何分彼此呢?”
“吾肯定是不会亏待小幡家的。”
“是,主公。”
真田昌幸眉头一挑,好奇的问道“上总介,为何你喊吾主公的时候竟是如此自然?”
“当年信玄公不也是大膳大夫?”小幡信贞即答。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老友之间就是如此的默契。
真田信幸摇了摇头,这俩的演技是真差,也就蒙一下这些没什么见识的乡下武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