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遍地的寂静长街上,商铺橱窗后的电视里也循环播放着轻快的广告。
萧临牵着男孩的手沿着街道朝着天衍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他问道:“这里这么多尸体,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不害怕。”男孩摇了摇头,“我家那边有时候也会这样,突然间所有人都睡着了,但是过段时间就会醒来。”
萧临微微蹙眉,难道是复活术?而且还能一次性复活几十万人?
他没听说过终尽厅堂掌握着这么强大的复活技术,如果有的话,他们早就足以横压世界了。
萧临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些遥远的念头,又问道:“跟我说说你家吧。”
男孩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说:“我家在……我家在一个村子里,后面还有一座小山,那座山离我家可近了,站在上面就能看到我家的房子。”
“我爸我妈吵架的时候,我就到那个山上去,山上有那种松鼠,还有……还有野鸡,有一次我见到有一只好大的野鸡飞走了,我跑过去,看见很多小野鸡在草丛里跑。”
“我把它们抓回去了,想把它们养大,但是被我妈发现了,全都踩死了。”
萧临默默地听着,然后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天衍研究所门口,几具尸体被扔在这里,但是和其他的尸体不一样。
这些尸体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身体扭曲成螺旋状,又缠绕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来人形。
在大门两边洁白的墙壁上,用鲜血涂抹出了文字,文字早已经干燥,变得有些发黑,边缘有向下流淌的痕迹。
文字的内容是:
“他们在此亵渎神明。”
萧临看着那些文字,微微握紧男孩的手,然后语速缓慢地开口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看过资料,知道资料中说过不得询问其姓名,但是他还是问了。
至于原因……
他小的时候,大概十二三岁,他住在乡下,父母经常吵架,但他们吵架的时候,他就会躲到后面的山上,不让自己受到影响。
后来有一天,他看到野鸡从草地飞起,在它起飞的地方找到了小鸡,将它们偷偷带了回去。
然后,小鸡被踩死了。
也就是这段经历,让他在父母离婚的时候,坚定了独自生活的决心。
现在,这个男孩和自己的人生轨迹几乎一模一样,那些改变他的、塑造他的,让他成为他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发生在了这个男孩身上。
随后,他听到了男孩的回答:“我叫……萧临。”
“是吗?”萧临的声音平静如冰。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我给自己重新起了个名字。”
“新的名字,是什么?”
男孩说出了那个名字,不过萧临没有听清,因为男孩的声带坏掉了,只发出一阵沙哑的咿呀声。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小手正在不断地变大变长,变得粘腻而冰冷,高度也在不断变高!
等到萧临转过头去看的时候,他所牵着的已经不是那个小男孩了,而是一个诡异的怪物。
男孩的身高开始抽条,如同被强行催生的植物,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片刻之间,他已从一个瘦弱的男孩,膨胀为一个身高超过四米、肢体修长的诡异怪物,脖子柔软的下垂,就像是树上沉甸甸的浆果。
他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也不再合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心脏位置的那扇窗户也已经存在,传来隐隐破碎的争吵声。
无望之苦的完全形态,它回来了。
现在,反而是萧临在他面前显得如同孩童。那颗垂落的头颅缓缓调整角度,空洞的视线锁定在萧临身上。
他心脏位置那扇熟悉的窗户已然浮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却永无止境的破碎争吵声。
他用另一只手缓缓地抓住萧临的头轻声呢喃:“你死了,爸爸妈妈就会爱我了。”
不知为何,萧临突然感觉到很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并不是肉体上的,也不是源自回忆之中,而是源自于眼前这个男孩。
他喃喃地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爱你的人永远都不会爱你,我知道他们对你很重要,但他们不爱你啊。”
他伸手触碰那张脸:“只要你熬过这段时间,你就会遇到很多爱你的人,只要你熬过……”
但是抓住他的手开始越来越用力,无比庞大的扭曲之力开始降临在他身上,要掰断他的骨头,分解他的肉体。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一颗雪景球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当男孩看到那颗雪景球时,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变得更加狂暴。
他嘶吼起来,将周遭十几米都卷入了扭曲之中,那些倒地的人身体被迅速拧成螺旋状,并且不断向上拉扯。
同一时间,萧临也出手了,他毫不犹豫地催发了雪景球,瞬间,雪景球爆开,银灰色漫染了周围的一切景色,随后一个和男孩朝向完全相反的扭曲开始蔓延。
那些被男孩所扭曲的事物开始回归常态,而男孩的身躯则在这庞大的力量之下开始扭曲。
它抓着萧临的手开始呈现出螺旋状,从手指开始、蔓延到手腕,以至于他无法再抓住萧临,手臂缓缓地垂落下来。
他看着萧临,眼神从愤怒变成惊恐,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声,它似乎想要抵御这些扭曲,但是它们很快就蔓延到了它的身体。
它的身体同样开始螺旋,拔高,扭曲。
一阵细微的嘶嘶声响起,雪景球的碎片纷纷飞回来,在萧临的手中聚合,一切归于平静。
不过眼前的男孩,它已经成了一团螺旋向上延伸的肉块,看不出人形,尖端柔软地垂落着。
萧临看着这一堆残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但是又隐隐的有些……痛快。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他杀死了自己,又好像是埋葬了错误的自己。
他闭上眼睛,默默的消化着这种情绪,许久才睁开,又看向刻画在墙上的血字。
“他们在此亵渎神明。”
曾经的终尽厅堂,到底在这里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