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入口的守城士兵看见白言一行人根本不敢阻拦,连查验身份的流程都省了,毕恭毕敬的放他们入城。
“队长,他们......他们好像没交入城费啊。”
一个面容青涩、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士兵,凑到年长的队长身边,小声嘀咕道。
他刚当差没几天,还记着入伍时长官说过要按规矩办事,见一行人直接入城,不由得有些疑惑。
“别说话!”
年长队长一听,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神紧张地朝着白言等人的背影扫了一眼,见对方没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
随后抬手对着年轻士兵的脑门拍了一下,压低声音骂道:
“你小子不要命了!敢管他们要入城费?”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那可是锦衣卫!”
“锦衣卫?”
年轻士兵一脸懵逼,挠了挠头:
“可锦衣卫不都穿飞鱼服吗?他们穿的就是普通劲装啊。”
显然,他是个刚入行的新手,见识有限,根本不懂其中的门道。
队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这些看大门的,别的本事不用有,但眼力见必须得练出来。”
“刚才那些人虽然没穿飞鱼服,但你没注意到,他们腰间配的全是绣春刀,那可是锦衣卫的独家兵刃,寻常人谁敢用?”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白言离去的方向,继续道:
“而且为首那个年轻人,你看他骑马的姿态,再看他身上那股气势,沉稳又威严,一看就是个大人物,至少得是锦衣卫百户以上级别的官。”
“这样的人,咱们惹得起吗?”
“别说入城费,就算他们直接闯城门咱们也拦不得。”
年轻士兵这才恍然大悟,看向队长的眼神满是崇拜:
“队长,您这眼神也太厉害了!我刚才光顾着看那些大箱子了,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那是自然。”
队长昂起头,下巴微微抬高,脸上露出几分自傲:
“我在这城门守了二十年,别的本事没有,就这双眼睛,毒得很!”
“不管是皇室宗亲、王公大臣,还是世家子弟,我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身上那种气势,我隔着八丈远都能分辨出来!”
他瞥了眼年轻士兵,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你啊,还是太年轻,等你在这城门守上十年八年,也能练出这样的本事。”
“啊?”
年轻士兵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摇头:
“我可不想在这守二十年大门,太没意思了。”
队长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见得多了,个个都想着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盼着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
“可你们哪知道,建功立业哪有那么容易啊?”
“那都是要用命去拼的!”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沉重:
“你知道每年大虞边境要死多少人吗?”
“成千上万,要是起了战事,甚至能死到十几万!”
“那些抱着建功立业想法冲上去的,十个里有九个都埋在了边境的黄沙里,能活着回来还能升官的,万里无一。”
“人这一辈子啊,最重要的不是当官发财,而是活着。”
队长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
“老话说的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等你再长几岁,娶了妻、生了娃,就知道守城门的好处了,虽然赚不了大钱,也没什么地位,但至少安全,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看着孩子长大成人,这就够了。”
年轻士兵神游物外,目光一直盯着白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眼神火热,满是向往。
在他看来,好男儿就该建功立业,凭借一双手干出一番大事业,位极人臣,风光无限。
至于年长士兵的话,他压根儿没有听进去。
队长见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年轻人的热血,不撞了南墙是不会知道回头的。
很多人都说,看城门的士兵最卑贱,最没地位的,就是个看门狗。
但只有年老士兵自己心里最清楚,这看城门的好处有多大。
想当年他年轻时,参军入伍,也曾想过去战场上杀敌,建功立业。
但当他亲眼看到上一刻还在跟自己并肩作战,下一刻就死在自己面前的战友之时,他才意识到,死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他怕了。
所以后来他选择了当一个看城门的士兵。
和他一起参军的人都嘲笑他,说他是胆小鬼,说他这辈子没什么出息。
结果。
那些上了战场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只有他还活着。
不仅娶妻生子,而且儿女双全,生活安稳美满。
看城门又怎么了?
看城门至少能活着!活着远比死了要强!
....................................
白言一行人在永汤城中招摇过市,身后那四五十只大箱子格外引人注目。
议论声中,白言骑马走在最前面,神色平静古井无波,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在意。
就在队伍经过青龙大街十字路口时,侧街突然冲出来几匹马。
“驾!驾!驾!”
最前方的一匹快马宛若疯了一样,四蹄翻飞,狂奔不止。
骑马那人在冲出街口时才发现路中央有人,现在再想勒马已经来不及了,直冲冲的奔着白言就撞了过来。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小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赶紧滚!”
马背上那人破口大骂。
这是一个面容有些稚嫩的年轻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显然也是锦衣卫内之人。
不过那嚣张狂妄的模样,可比寻常的锦衣卫夸张多了,与其说他是锦衣卫,还不如说是个纨绔子弟,而且比白言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纨绔子弟都要嚣张跋扈。
白言眼神转冷,身形纹丝不动。
“砰——!”
在马匹即将撞上来的刹那,白言反手一掌拍出,浩然掌力破空而出,宛如巨锤,直接砸在马头之上。
骏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鸣,鲜血从七窍狂喷而出,头颅猛地仰起,两只前腿直直蹬向天空,接着重重向后倒去,砸在了青石板路上。
马背上的年轻锦衣卫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惯性甩飞出去,脸朝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惨叫,他的鼻梁骨当场断裂,鲜血瞬间淌满了下巴与衣襟。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后方两个身着总旗服饰的锦衣卫连忙下马,跑过来想要搀扶。
“轻点!没看到本少爷鼻子都流血了吗!”
纨绔公子一把推开两个锦衣卫,捂着鼻子踉跄站起,抹去脸上的血污后,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白言:
“狗东西!本少爷叫你闪开你聋了?”
“居然敢杀本少爷的马,你知道本少爷这匹马值多少钱吗!一万两!”
“卖了你全家上下都赔不起!”
“还敢让本少爷受伤,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你全家老小,一个都别想活!”
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活像一只被激怒的狼崽子,满脸恶意,目欲噬人。
他骂骂咧咧个不停,丝毫没察觉白言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从他白言步入这江湖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辱骂威胁过,但凡敢跟他呲牙的,都被他送下去了,尸骨无存。
这纨绔公子在永汤城中策马狂奔,险些撞上他。
白言只杀马没杀人已经很手下留情了,却没想到,这人自己寻死。
“来人啊,给我把这个贱民拿下!”
纨绔公子一挥手,他身后四个锦衣卫当即就冲了上来。
“放肆!”
白言怒喝一声,丹田内力随声而发,无形音波如狂涛般席卷开来。
那四个锦衣卫刚冲至丈许外,便被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街边房屋墙上,喷出一口鲜血,落地后捂着胸口哀嚎不止,显然已是筋断骨折,起不来了。
若非顾及此处是闹市百姓众多,且同属锦衣卫体系,白言早就已经下杀手了。
“你......你......你别过来......”
见白言仅凭一声怒喝便重创四人,那纨绔公子终于慌了神,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连续后挪直到后背抵住马尸才停下。
白言冷喝道:
“你们是何人的部下,谁允许你们在永汤闹市纵马的!”
“身为锦衣卫,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大虞律法明文规定,除皇帝和八百里紧急军情以外,除皇帝驾临与八百里加急军情外,任何人不得在永汤闹市纵马,违者必遭惩处。
轻则杖责四十,重则流放三千里,若是纵马伤及人命,直接问斩。
这些人身为锦衣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白言就算此刻直接杀了他们,别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个身着百户服饰的锦衣卫气喘吁吁跑到近前,看清场中情形后脸色骤变,连忙对着白言躬身下拜,额头冷汗直冒:
“白大人息怒!白大人息怒!小少爷年轻不懂事,冲撞了大人,属下代他给您赔罪了!”
“你认识我?”
白言冷眼看向那名锦衣卫百户。
那百户脸上一苦,腰弯的更低:
“白大人威名远播,在下又岂能不认识白大人。”
“属下乃南镇抚司百户房微渐,参见白千户。”
说着,房微渐一躬到地,再次向白言恭敬行了一礼。
在他身后,那纨绔公子此刻已经看呆了,回神之后顿时怒吼一声:
“房微渐,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拿下!”
“他打死了本少爷的马,还打伤了本少爷,我一定要杀了他不可!”
此话一出,房微渐脸色大变,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起来,想掐死这死小子的心都有了。
你他妈是真的眼瞎还是没长脑子啊,难道看不出现在的状况吗!
现在不占理的是他们,犯错的也是他们,处于弱势的更是他们。
白言不计较他们的过失已经算开了大恩了,你还上赶着去挑衅他?
这不叫找事,这叫找死!
白言看着这纨绔公子的做派,感觉都快要被这没脑子的蠢货逗笑了,他转头向房微渐问道:
“这是哪家送进南镇抚司的废物?”
永汤城的纨绔不算少,但狂到这种程度的着实不多,能无脑到这种地步的更是没有几个。
房微渐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躬着身子尴尬得解释道:
“这位是首辅大人的孙子,户部左侍郎王大人的儿子,王杰......”
“户部左侍郎?王忠朝?”
房微渐的话刚落,白言的眼神便微微一凝,瞬间就想了起来。
户部左侍郎王忠朝,是首辅王清泉的次子。
在白言斩杀王忠虞之后,王忠朝就掌控了王府。
如今王清泉还在泾州处理水患尚未返回永汤,这王忠朝就相当于成了整个王府的主人。
不出意外的话,待王清泉退位后,王忠朝便是下一任王家家主,而这王杰,作为王忠朝的嫡子,也会成为继王正之后,王家新生一代的领头人物。
王正死后,这王杰便成了永汤城中最强的官二代,自然是狂妄无比。
‘难怪这蠢货敢这么嚣张,这是身份上来,飘了啊。’
白言心中冷笑一声,已然明白了前因后果。
“房微渐,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从马上拉下来!我要他......”
“啪!”
王杰话未说完,就被白言隔空一巴掌扇飞。
落地之时,还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再废话,本官现在就宰了你!”
白言眼眸一瞪,凌厉的杀气爆发出来,瞬间笼罩整座街道。
周围的行人被这股杀气吓得纷纷后退,连大气都不敢喘,街边的摊贩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当朝首辅的孙子,户部侍郎的儿子!”
王杰虽然很害怕,但只要一想到他爹和他爷爷,他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依旧色厉内荏的朝着白言大吼。
他不相信有人敢在永汤城里杀他。
“啪!”
白言反手又是一巴掌,再次把王杰扇飞。
随后冷笑道:
“首辅的孙子?首辅的孙子很厉害吗?”
“再敢废一句话,本官现在便宰了你!”
“你在永汤闹市纵马,危害百姓,还以下犯上,冲撞威胁本官,本官就算是杀了你,也是按照大虞律法办事,谁也挑不出本官的毛病!”
“到时候我看王清泉和王忠朝能不能救你!”
王清泉的孙子而已,又不是没杀过,有什么能耐的?
别说孙子了,王清泉的儿子白言都宰了一个了。
被白言那冰冷无比的眼眸注视着,王杰只感觉通体发寒,全身血液好似都要冻结了。
他想说话,舌头却不听使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逃走,但脚也不听使唤,想动一下都做不到。
“白千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万万不要冲动!”
房微渐见白言周身涌出杀意,连忙上前求情。
他可不能看着王杰被白言杀了。
白言身后有指挥使仇仟龙撑腰,还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杀一个王杰不叫什么事。
但他可不一样啊,他是被安排到王杰手下当差的,主要工作就是辅助王杰,同时保护他的安全,说白了就是个保镖加跑腿的。
要是王杰死了,那就是他保护不周,王家必然不会绕过他,到时候死定了。
虽然这蠢货在白言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私下宰了就宰了,但当街杀人总归会有些影响的,随后白言冷喝一声:
“闹市纵马,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律法处置,杖责四十!”
听到白言的话,房微渐犹豫了。
杖责王杰,他可没有那个胆子。
白言淡淡道:
“你若要保他,那就由你来顶替他,替罪之人惩戒加倍,杖责八十!”
“谁挨打,看你自己的选择。”
“记住了,别想着跟本官阳奉阴违,本官要是知道你敷衍了事,另有重处!”
对上白言那冰冷的眼神,房微渐知道,白言没在开玩笑。
当下惶恐低头,恭敬道:
“属下遵命!”
白言冷哼一声,骑着马走了。
只留下怒火中烧的王杰和四个重伤吐血的锦衣卫总旗。
“该死!该死!”
“刚才那混蛋到底是什么人!他居然敢打我!”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全家也要跟着陪葬!”
白言走后,王杰胆子又大起来了,继续大放厥词。
他心中恨极了白言,恨不得将白言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如此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从小到大,他王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王正都没敢这么欺负过他!
如今王正死了,王忠虞也死了,他王杰已经成了王家二代的最强领头人物。
朝中文武百官谁敢不给他几分薄面。
居然有人敢打他?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杰气得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少爷,刚才那人是锦衣卫千户白言,咱们惹不起的啊。”
房微渐在一旁劝道,表情忌惮无比。
先不说白言天恩眷顾,顺应帝对其十分欣赏,就单说白言的实力,那可是名列地榜第一的存在,谁是他的对手。
无论是实力还是权利,白言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再加上魔教之乱当夜,白言还救了许多官员的性命,朝中文武都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谁敢去招惹?
现如今的朝堂,白言的地位根本无法撼动。
“什么?原来他就是白言!”
王杰听完,心中顿时一惊,眼中的怨毒更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