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沉重的石门,随着外面那怪物的撞击,剧烈地颤抖着。
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砸在众人肩头。
林三爷那位断了手臂的手下,靠着墙,嘴里不断涌出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三爷,这门……撑不了多久。”幸存的另一名林家汉子,声音发颤,紧紧握着手中断了半截的刀。
林三爷的独眼,死死盯着那扇不断震动的石门,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黑色的铁丸,声音沙哑:“准备拼命。”
“不用。”
苏云的声音,在压抑的通道里,显得异常平静。
他扶着墙壁站直了身体,将火把举得更高,目光却完全没看那扇随时可能被撞开的石门,而是落在了身侧的石壁上。
“看这里。”
众人顺着他的火把光芒看去,这才发现,这条石阶两侧的墙壁,竟刻满了连绵不绝的壁画。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些画!”那林家汉子急道。
“闭嘴。”林三爷呵斥了一声,他的独眼也转向了壁画。
苏云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地举着火把,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像是走在自家的书房里。
“这是一段故事。”
他的声音,有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前朝末年,有个皇帝想长生不老。”
火光照亮了第一幅壁画。
画上,一个头戴帝冠的人,正指挥着无数工匠,在挖掘着什么。
“他抓到了一头异兽。”
苏云走到第二幅壁画前。
画中,一个形似巨蜥、头生龙角的怪物,被无数粗大的铁链锁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祭坛上。
它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祭祀用的旗幡和刀剑,鲜血染红了整个祭坛。
“他想偷走这头异兽的寿元。”
苏云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
第三幅壁画上,一群穿着绣有星辰图案黑袍的方士,正围绕着祭坛,手舞足蹈,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
皇帝高坐于祭坛之上,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从那怪物身上蒸腾而起的血气。
“星辰之力……血祭……”苏云喃喃自语,壁画上的内容,与他之前的所有猜测,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等等。”
一直沉默的林三爷突然开口,他走到一幅壁画的角落,那里的石壁,被人为地凿去了一小块。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那片凹陷中,仔细地摩挲着。
“这里有字。”
他的独眼凑了上去,辨认了许久。
“是我们林家的密语。”
苏云和沈策都看了过去。
林三爷用手指,在那片石壁上,一笔一划地临摹着。
“双……星……悬……空……”
“一……正……一……邪……”
“皆……为……囚……徒……”
他念完,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里,全是震惊。
“这是我们林家一位擅长堪舆风水的老祖宗留下的!他……他竟然来过这里!”
苏云的目光,却没有看那行小字。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了壁画的中心。
在那群星辰袍方士祭祀的祭坛正上方,用最鲜艳的朱砂,画着一颗硕大无比的,闪耀着诡异红光的星辰。
“皆为囚徒……”苏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三爷,你这位老祖宗,看到的恐怕不止这些。”
林三爷不解地看向他。
苏云伸出手指,点向那颗朱砂绘成的星辰。
“你看。”
“这不是天上的星。”
林三爷愣住了:“这不是星,是什么?”
“是地图。”苏云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举着火把,沿着壁画,继续向前走。
“你看这颗星辰散发出的光芒,每一道光,都连接着壁画上一个不同的祭坛。”
“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入口。”
“那头铁甲尸守着的石室,是第一个祭坛。”
“而那头所谓的‘地龙’,不过是这整座巨大陵寝里,最大的一个祭品而已。”
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速运转。
《唯剑》心法中记载的那些奇门阵图,此刻,都化作了最清晰的坐标,与壁画上的图案,一一对应。
“观星者,观星者……”
“他们看的,从来都不是天上的星星。”
“他们看的,是这张刻在皇城地下的,巨大棋盘!”
林三爷彻底呆住了。
他活了六十多年,下过的凶墓不计其数,却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把一座皇陵,当成一张地图来用?
这是何等疯狂的手段!
“跟着我。”苏云没有再解释。
他根据脑中推演出的路线,举着火把,绕过一条岔路,向着通道更深处走去。
隐约间,他们似乎能听到,从那条被绕开的岔路深处,传来如同闷雷般的低沉咆哮,和铁链拖动的声音。
那是真正的“地龙”所在的囚禁区。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比之前更古老、更空旷的密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密室里,空无一物。
只有在最中央,立着一个早已被风化得不成样子的石台。
沈策上前,仔细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机关。
苏云走上石台,将火把凑近。
石台的表面,用利器,刻着两行字。
字迹虬劲,入石三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天道已死,人道当立。”
“守正辟邪,以待天时。”
而在落款处,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图案。
一朵,正在熊熊燃烧的莲花。
轰!
苏云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所有凌乱的线索,在这一刻,被瞬间串联了起来。
顾炎武的“观星者”,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他们追求颠覆,追求“换天”,他们是“邪”!
而在鬼愁岛密室中找到的那枚“前朝禁卫”令牌,还有眼前这燃烧的莲花印记,则是属于另一派!
他们自诩“守正”,蛰伏于黑暗中,等待着某个所谓的“天时”!
京城那两朵莲花,一朵属于太后,一朵属于林家。
而这地底下的两颗“星辰”,一颗属于顾炎武,一颗属于眼前这群神秘的“守正”派。
这盘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明白了……”苏云低声自语,“顾炎武不是真正的‘园丁’,他只是被推出来,搅乱棋局的棋子……”
“真正的棋手,从一开始,就藏在这里。”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碎石滚动声,从密室的另一端传来。
众人猛地回头,握紧了兵器。
只见对面那看似完整的石壁,竟然,缓缓地,向上升起。
一道新的石门,正在开启。
门后,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面容枯槁得如同树皮的老者。
他的手里,提着一盏几乎快要熄灭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
他仿佛没有看到林三爷等人手中的兵器,那双浑浊的眼睛,穿过所有人,径直落在了苏云的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如同干枯树叶摩擦般的沙哑声音。
“执剑人。”
老者说。
“我家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