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身后的石门重重落下,将废太子赵恒,连同他那些关于天下归属的野心,一并锁回了无尽的黑暗。
通道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
“三爷。”
幸存的那个林家汉子,扶着断臂的同伴,看向林三爷,眼神里全是后怕。
林三爷的独眼,从那紧闭的石门上移开,落在了苏云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苏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云侧身避开。
“三爷言重了。”他声音平静,“能活着出来,是各凭本事。”
他转头看向沈策。
“这里,处理干净。”
“冷宫后院这口井,用巨石封死,百年之内,不许再开。”
“林三爷他们,你亲自派人,护送回江南,酬金,从我府上支取,翻三倍。”
沈策躬身领命,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属下明白。”
他安排天策卫,用早就备好的绳索,将受伤的林家汉子送出井口,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刚才地下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演练。
苏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火光,在沈策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摇曳的阴影。
赵恒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
“小心,你背后的影子。”
影子……
谁是影子?
从地宫遇袭,到南门兵变,再到江南平乱,乃至今天下井探秘。
沈策,似乎永远都在。
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带来最恰到好处的情报。
他总能用天策府的力量,为自己的计划,铺平最后一段路。
就连这口通往地狱的枯井,最初的线索,也是沈策查到的。
这一切,是巧合吗?
苏云的目光,深不见底。
回到首辅府,天色已近黎明。
苏云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书房里,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什么都没做,就像往常一样,去东宫教导皇太女,去翰林院翻阅古籍。
直到第三天夜里。
他才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他写的,不是奏疏,也不是诗文。
而是一份伪造的公文。
公文的内容,是他准备联合江南林家,利用漕运的便利,将一批“关键物资”,秘密运往北境,用以支持皇太女李沐雪的军队。
所谓的“关键物资”,他用了几个模糊的词代替,但任何一个懂行的人,都能看出,那指的是硫磺、硝石一类的火药原料。
这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一方势力都坐不住的诱饵。
写完,他将公文随意地压在一叠旧奏疏下面,只露出一个边角。
他唤来徐耀祖。
“耀祖,你去账房,把上个月江南商会的账目,给我搬过来。”
“是,大人。”
“就在书房门口的廊下看,有不明白的,随时问我。”苏云吩咐道,“今晚,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徐耀祖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他抱着厚厚的账册,坐在了书房外的灯下,眼角的余光,却能将整个书房门口的动静,尽收眼底。
子时,沈策来了。
他像往常一样,一身黑甲,步履沉稳。
“大人,冷宫那边,已经全部处理妥当。”
“嗯。”苏云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继续在沙盘上推演着什么。
“这是天策府新近截获的一些江湖消息,您过目。”沈策将一份密报放在桌上。
苏云起身,绕过书案,去给他倒茶。
“辛苦了。”
就在苏云转身的瞬间。
沈策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落在了那叠旧奏疏下,露出的那个公文边角上。
他的眼神,只停留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随即,他像是被桌角绊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去扶桌子,指尖“不小心”沾到了苏云刚刚倒茶时溅出的一点茶水。
他将手收回,在桌沿上,看似随意地,轻轻敲击了几下。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却又极有节奏的指法。
外人看来,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但苏云的耳朵,却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如同密码般的敲击声。
“大人,夜深了,您早些休息。”
沈策喝完茶,起身告辞。
苏云没有留他。
“嗯。”
沈策走后,徐耀祖抱着账册,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
“大人,他……”
“看到了?”苏云问。
徐耀祖用力点头,压低了声音,学着刚才沈策的样子,在桌上比划了一下。
“他用的是天策府最机密的‘雀语’指法,我只在……只在死去的张敬之大人手上见过一次!”
苏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知道了。”
“回去睡吧。”
次日,天策府,密室。
这里比首辅府的密室,更加阴冷,也更加坚固。
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
苏云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面前的桌上,只放着一盏孤灯。
沈策被带了进来。
他看到苏云,似乎并不意外。
苏云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卷宗,丢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卷宗散开,上面用朱笔写着几个大字。
“关于首辅苏云勾结江南林家,意图私运军械至北境谋反案”。
内容,正是苏云昨夜伪造的那份公文。
“沈统领。”苏云的声音,在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天策府的效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连我首辅府的机密,都能这么快,就变成呈到我案头的罪证。”
沈策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云,脸色苍白。
但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
他只是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属下,有罪。”
密室里一片死寂。
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变形。
许久。
苏云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是谁的人?”
“女帝?还是地底下那个废太子?”
“或者,你是张敬之留下的,那枚最深的棋子?”
沈策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云盯着他,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你是谁?”
沈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锐利而沉稳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愧疚。
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然。
他从怀中,慢慢地,掏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十分古朴,上面用阳刻,雕着一个“沈”字。
他将玉佩翻了过来。
背面,不是常见的龙凤麒麟。
而是一副,繁复而诡异的星图。
“我谁的人,也不是。”
沈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磨了满嘴的沙子。
“我只为……”
“偿还沈家,欠了二百年的债。”
他看着苏云,那双眼睛里,是苏云从未见过的,深沉的痛苦。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顾炎武,是我堂叔。”
“而我的先祖,是前朝,最后一任‘观星者’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