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
苏焕只觉得头疼,这些儿女们是怎么了?
一个个的,都要“试试”?
不过,苏幼薇到底是个小娘子,不是可以随意教训的混小子。
深吸一口气,苏焕耐着性子,跟养女分析事实:
“薇姐儿,有些事,轻易试不得。”
“你要知道,过去因着贵妃,我们苏家是京中最风光、最富贵的人家。”
“我与你大哥,从未仗势欺人,却还是碍了许多人的眼。”
“他们啊,早就盼着我们苏家出事,他们好把我们打落尘埃、踩进泥里!”
苏焕没有具体说谁,只含糊的说了个“他们”。
他们是谁?
苏焕很清楚,依着养女的七窍玲珑心,定能猜到。
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子,皇后,以及承恩公等太子党。
苏贵妃得宠的时候,在宫里,他们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
去到宫外,也要对奉恩公府隐忍退让。
快二十年啊,明明是尊贵的中宫、东宫,却被个宠妃、落魄户弄得如此狼狈。
一朝翻身,他们恨不能把苏家上下弄个家破人亡、寸草不生。
苏焕没本事,却还有些清醒的头脑。
他知道,就算此次苏家侥幸逃过一劫,在京城,也很难立足。
羡慕、嫉妒他们家的人,太多了。
就算没有欺负、得罪,也有许多想要把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家,踩到脚底下,以满足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扭曲。
苏焕已经打定主意,未来的日子,他定会和家人们远离是非,龟缩做人。
偏偏养女却还想主动去“试试”——
“薇姐儿,你可曾去想,你一旦去试了,你所要面临的就是羞辱、打骂,甚至是丢掉性命!”
苏焕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了西侧的皇宫。
那个地方啊,可是会吃人的。
现如今,掌控皇宫的,还是跟苏家有仇的太子、皇后。
苏家人躲在家里,都会被欺辱,就更不用说主动送上门去了。
“父亲!我知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
苏幼薇缓缓点头,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
苏焕:……
苏焕深深地望着养女,十七岁的小娘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乌发云鬓,娉婷袅娜。
或许是苏家人有着祖传的好相貌,又或许是养在谁家就像谁。
苏幼薇是苏家旁支的女儿,她的生父与苏焕已经出了五服。
有些血缘,并不近。
苏幼薇眉宇间,却有些像苏灼这个远房堂姑母。
只不过,苏灼的美,十分张扬,是国色天香、艳绝天下的牡丹。
而苏幼薇则清丽、雅致的美,若是蹙眉、垂眸,还会有着令人怜惜的破碎感。
她就像一朵春日枝头的玉兰花,清新脱俗、仙姿不凡。
感受到养父复杂的目光,苏幼薇还是浅浅笑着,“父亲,您心疼我,不忍心我去受苦!”
“但,父亲,现实却是,就算咱们苏家不主动惹事,也照样会被欺辱!”
苏幼薇甚至都不用绞尽脑汁的举例子,现成的例子就摆在他们苏家人面前——
奉恩公府外的绣衣卫,已经将国公府围困了三天三夜。
恭桶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刚出生三天的婴儿,需要太医救治,也要看人家是否愿意发善心。
苏幼薇五岁起,就被接到了国公府,养在了苏焕夫妇身边。
名义上,她是苏焕、钱氏的养女,实则她身边的教养嬷嬷是苏贵妃早年用过的大宫女。
在奉恩公府住了十二年,她享受了十二年的荣华富贵,也接受了十二年的精心教养。
她长得我见犹怜,内心却像极了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的苏贵妃。
从小到大,苏幼薇更是深深把“权力”二字印刻到了骨子里。
是,苏家即将覆灭,她苏幼薇只是养女,完全可以撇开苏家,自己想办法谋出路。
依着她的容貌,她的才学,以及她的手腕,她完全可以找个或许不是那么有权势,却能够给她安稳生活的夫君。
她不必陪着国公府一起沉没,更不必为了国公府而牺牲自己。
但,苏幼薇不甘心。
她想像姑母那般,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最恣意的女子。
除了利益,还有天高海深的恩情——
苏幼薇刚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艰难挣扎了两日,在第三日去世。
父亲以需要有人照顾孩子为由,苏幼薇刚过了满月,就把继室迎进了门。
苏幼薇不想说什么后娘恶毒、亲爹不慈。
她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
直到——
本家嫡支的国公夫人钱氏,在庄子上巡查的时候,看到了瘦弱的她,五岁的稚龄,端着硕大的木盆,摇摇晃晃的往家走。
钱氏心善,命人打听了苏幼薇的情况,便把她接到了身边。
当然,除了善良、慈爱,嫡支那“阳盛阴衰”的奇异情况,也让苏家众人知道:本家的国公爷、国公夫人,馋女儿都要馋哭了!
苏幼薇用她前五年的不幸,换到了随后十二年的幸运。
从地狱飞入天宫,说的就是她苏幼薇——
就连幼薇这个名字,都是父亲苏焕给取的。
她是这一辈最小的孩子,是养父养母的宝贝儿。
在生父那儿,她只是大丫!
奉恩公府给予苏幼薇的,既有救命、养育的恩情,更有开阔的眼界,以及勃勃的野心。
绣衣卫围府这三日,苏幼薇想了许多。
苏焕所说的那些“磨难”,苏幼薇都知道。
她甚至能够想到更可怕、更无法忍受的磋磨与凌辱。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因为只有试了,才有机会。
成了,就是梦想成真的富贵荣华。
输了,最多一个死,她输得起。
“……薇姐儿,你——”
苏焕感受到了女儿的决绝,他劝说的话,只开了个头,就又咽了回去。
也罢,孩子既这般坚持,那就随她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焕竟在十七岁的养女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他禁不住的想:或许,这是苏家的一次机会!
……
“元愗,你个弑父弑君的畜生!”
“你以为你杀了朕,你就能坐稳皇位,君临天下?”
“做梦!你做了畜生不如的混账事,自然会有你的报应!”
“哈哈哈!朕就在阎罗殿等着你,坐等你的下场……”
太子又忙了一日,还是没能查出东宫疫病的源头。
而他的嫡子,却已经撑不住,夭折了!
庶子还在坚持,但——
晚上,又是悲恸又是疲累的太子,好不容易睡着,就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他猛地惊醒,看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宫室,竟有种莫名的恐慌。
“孤是太子,是新君,是天命所归的天子,自有天道庇护、龙气护体!”
“……元泓,你已经死了,是孤的手下败将!我、我才不怕你!”
太子拼命说着狠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内心的心虚、恐惧。
然而,接下来的后半夜,太子却始终没有安眠。
第二日,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太子见到了前来回禀事情的周副指挥使:
“殿下,苏焕的养女苏幼薇,惊闻宫中发生疫情,自愿去慈恩寺为皇孙祈福!”
太子闻言,心猛地一跳:“谁?你说谁?”
“苏幼薇,奉恩公苏焕的养女,苏氏妖妃认可的侄女儿!”
周副指挥使眼见太子的状态不好,心里有些惴惴,说话的时候,也就格外小心。
苏幼薇?
苏氏女?
太子阴沉着脸,眼底晦暗莫名。
好半晌,他才幽幽的说了句:“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