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甬道走了四分之一,苏鹤延就走不动了。
她本就惨白的小脸儿愈发没个人色,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手却是冷的,小小的身子也在打晃。
钱氏不敢耽搁,赶忙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苏鹤延也知道轻重,没再坚持。
唉,这具小身板儿啊,真是弱的可以。
苏鹤延乖巧的用两只细细的小胳膊圈住钱氏的脖颈,小小的脑袋,软软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钱氏感受到孙女儿细弱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她忍着心底的酸涩,稳稳抱紧她,继续朝着春和宫而去。
好半晌,祖孙俩来到了春和宫。
钱氏累得气息有些紊乱,额上、鬓边也见了汗。
苏鹤延轻轻掏了自己的帕子,给祖母擦汗。
钱氏心里熨帖,缓缓将孙女儿放下来。
弯腰,亲手帮小孙女儿理了理衣裳,她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行至春和宫的主殿,宫女跑进去通传。
钱氏和苏鹤延就站在殿外。
韩贵妃已经认定苏幼薇是自己的福星,还想借着她的肚子生孩子,对苏幼薇还算和善。
连带着,苏家这个在京城最不受待见的人家,韩贵妃也暂时没想为难。
祖孙俩没有等待多久,韩贵妃就传了召见。
“臣妇恭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钱氏带着苏鹤延,恭敬的向主位上的华服美妇请安。
“起来吧!”
韩贵妃随意的说了一句。
见钱氏、苏鹤延起身,韩贵妃扫了一眼。
老的老,小的小,小的那个还格外的瘦弱。
病歪歪的小模样,风一吹就能倒!
韩贵妃顿时觉得晦气,就不该让这小的也进宫。
就算是苏宸贵妃嫡亲的侄孙女儿如何,又不是苏宸贵妃亲生的,隔了一层的娘家亲戚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万一这病丫头在自己宫里发了病,岂不是糟心?
“行了,苏贵人就在西侧偏殿,你们且去吧。”
韩贵妃是个性情中人,对于比自己身份低的人,表现得尤其明显。
不高兴、不喜欢了,就直接打发。
“是!臣妇叩谢娘娘恩典!”
钱氏仿佛没有感受到韩贵妃突如其来的厌恶,她再次躬身行礼。
举手抬足间,毫无一丝疏漏。
苏鹤延跟在祖母身边,有样学样,小小一只,倒也乖巧恭敬。
韩贵妃见了,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
行叭,病秧子归病秧子,倒是个讲规矩的。
……
出了正殿,来到西侧偏殿,钱氏终于见到了三年未见的养女。
“臣妇给贵人请安!”
钱氏躬身就要行礼,被快走两步的苏幼薇一把扶住。
“母亲!”
苏幼薇对于这个把自己从烂泥潭里救出来的长辈,又是感激又是敬爱。
钱氏不只是救了她,更给了她慈母般的疼爱。
在卫国公府十余年,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钱氏和苏焕,以及兄嫂们,让她知道,她不是什么克母的扫把星,而是值得被娇养的小娘子。
这十多年的温情,足以支撑她在这幽深的、冷酷的皇宫里,一步一步坚实的走下去。
苏幼薇扶起钱氏,将她让到主位,自己则跪下来,向母亲行礼。
钱氏也赶忙伸手拉住了她,“贵人切莫如此,折煞臣妇了!”
钱氏嘴里说着官样的客套话,眼底却满都是对女儿的心疼与担心。
她仿佛在说,我的薇姐儿,你受苦了!
苏幼薇顺着钱氏的力道,站起身,坐到了钱氏身边。
她没说话,但她的一双翦水秋瞳中,却也无声的回应着母亲:“娘,我不苦!”
“我终于能帮到家里了,我们苏家的阴霾,终将褪去!”
母女俩,哪怕是在没有太多人的偏殿里,也不敢放开了说话。
她们只能用眼睛,默默的交流着。
“寒暄”了片刻,钱氏便让苏鹤延给姑母请安。
“阿拾给姑母请安!”
苏鹤延乖乖巧巧的行礼,有些孱弱的小奶音儿,听得苏幼薇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她离家的时候,小侄女儿才刚满月。
瘦瘦小小的,就像是一只小奶猫。
她会最终下定决心,小侄女儿的病也是一个原因。
她太小、太弱了,若是还任由绣衣卫继续围困下去,大人或许还能撑一撑,小侄女儿必死。
“阿拾都这么大了啊,快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三年过去了,小小的奶猫儿还是那么的瘦小,苏幼薇忍着心疼,伸手将苏鹤延揽到了怀里。
她爱怜的摸摸小丫头的头发、小脸,小手,眼底的忧色一闪而过。
她不想说晦气的话,但这孩子,真的病弱得让人心惊。
“……母亲,我会想办法求得太医院的周太医,让他去给阿拾好生的看看。”
“若是为难,切莫勉强!赵小将军回京了,他在给你大嫂的信里提及,他在边城寻了个好大夫,人已经在路上了!”
钱氏这话,不只是告诉女儿,孙女儿有了好大夫。
她还暗示苏幼薇:别怕,我们家的一个强有力靠山回京了!
赵家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往日的荣光,但有了赵谦这个能够重新统领赵家军的少将军,赵家依然是京中不可得罪的将门。
苏幼薇眼底眸光一闪,好!赵谦回来的好啊!
最近一两年,已经逐步掌控了朝堂的圣上,开始看某些手握重兵又自诩从龙功臣的老货不顺眼了。
奉恩公、承恩公那两个老货,彼此间还有内斗。
郑家想要继续在元氏皇族身上延续郑家的血脉,徐家则想代替郑家成为第一外戚。
两家都有兵权,圣上也都忌惮了他们。
现在圣上最想要的就是两虎相争,而赵家的重返权力中心,于圣上而言,不啻于最好的一个帮手。
三足鼎立,才更稳妥。
如此,圣上日后就能毫不迟疑的干掉某一方,继续形成制衡。
而不至于沦落到“一家独大”的被动局面。
“好,那我就放心了!”
苏幼薇笑着点点头。
钱氏斟酌着措辞,低声道:“贵妃娘娘倒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儿——”
苏幼薇:……母亲,您这话好生刻薄。
夸一个进宫十多年的女子“天真烂漫”,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嗯!娘娘不止品行好,她甚是宽厚仁慈,对我亦是恩重如山!”
苏幼薇也说着母女俩能够听懂的潜台词:韩贵妃确实不聪明,日后还会被我所利用。
“这些,你先拿着,日后有机会,我再进宫来看你!”
钱氏不着痕迹的塞给苏幼薇一打银票,嗯嗯,有个盐商做亲家,钱氏可以最大可能的补贴宫里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