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到达顶层。
徐岩引着她穿过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走廊,停在两扇厚重的实木门前。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宋聿怀低沉的声音:“进。”
徐岩推开门,侧身对沈明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未跟着进去,而是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宽阔的办公室视野极佳,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
宋聿怀坐在办公桌后,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沈明月站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像是一种无声的下马威,考验着来者的耐心和定力。
半晌。
宋聿怀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一旁用于会客的沙发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站在办公室中央的沈明月:“过来,坐。”
沈明月挪动脚步过去,在其身旁站定后,说:“宋先生,我还是站着吧。”
嗯,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
宋聿怀没有勉强,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不疾不徐的说。
“沈明月,你让我很意外。”
沈明月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慌乱。
微微垂下眼睫,再抬起时,眸子里已经透出一层无奈和委屈。
“宋先生,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您解释一下,其实我在宋学长和周学长之间周旋,并非我的本意。”
“我来自一个小地方,您可能无法想象,能考上京北大学,对我,对我的家庭意味着什么,那是挤过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可是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没有背景,没有依靠,就像无根的浮萍,周学长他们的接近,一开始就以我无法拒绝的姿态,我试过躲开,试过表示不愿意,但没用……”
“我周旋在他们之间,只是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只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能稍微安稳地完成我的学业。”
宋聿怀没有回应。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惊讶,也不质疑,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具压迫感,它逼迫着表演者不断加码,直到露出破绽。
沈明月在他的注视下,垂下眼帘,声音放得更轻,细听有一丝哽咽。
“我害怕会得罪他们,引发更大的麻烦,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我承认这很懦弱,也很……不堪。”
“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我从未主动去招惹过谁。”
一番解释真假掺半。
将自己放在了道德和情感的制高点上,一个被权势所迫,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弱者。
宋聿怀依旧沉默。
视线在她脸上流转,掂量着她每一个字的真假。
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沈明月感觉自己后背隐隐冒冷汗时,宋聿怀终于动了一下。
“那陆云征呢?”
他缓缓开口,“你周旋于周尧,连嵩之间可以说是为了自保,身不由己,但陆云征应该不会逼迫你,你是怎么周旋到他那里去的?也是为了生存?”
沈明月咬着下唇,颤声应道:“是,有人盯上我了,我得罪不起,我需要一个靠山。”
在京北这片深水里,能让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学生感到恐惧的存在,那可太多了。
弱小者寻求强者的庇护,是丛林法则里最常见的戏码。
逻辑很顺。
而宋聿怀眉头拧得更紧。
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精致小脸,他一点不信。
毕竟她太擅长表演了,每一分情绪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真假难辨。
“沈明月,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明月迎着他不带温度的目光,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那张素净的脸愈发苍白脆弱。
“宋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缓缓举起了右手,眼神里全然的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和倔强。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沈明月刚才有半句假话,就让我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永远困在底层,不得翻身!”
这个誓言,对她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说,不可谓不重。
宋聿怀看着她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擅长表演,她的话必须打上折扣。
但情感上,孤注一掷的姿态,却又微妙地触动了他。
“所以陆云征是你选择的靠山?”
沈明月的心紧缩了一下。
这一回答,可就相当于舍弃宋聿怀,绑定陆云征了。
但她现在也没得选。
总要保一个吧。
“是。”
宋聿怀沉默了,眼皮耷拉,眸光幽深难测。
半晌。
就在沈明月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时,他才淡淡地开口,语气疏离:“出去吧。”
沈明月不仅没离开,反而往前挪了一小步,于宋聿怀跟前半蹲下。
微仰着脸,脖颈拉伸出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光线于眼中碎成摇曳的星。
身形单薄渺小,如依附参天大树的藤蔓,又如祈求垂怜的幼兽。
“宋先生,你可以不告诉他吗?”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软,带着气音,又因为那丝颤抖显得格外可怜,“求你了……”
宋聿怀的呼吸窒了一瞬。
这种将自身姿态放到极低,全然奉献出脆弱感的模样,蕴含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猛烈冲击着男性与生俱来的摧毁欲和保护欲。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线。
在短暂的失神后,宋聿怀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漠然,甚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将视线从她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上瞥开,侧脸线条绷紧,字字句句硬邦邦地砸下。
“我对你们的感情私事,不感兴趣。”
看似冷漠,实则是一种变相的承诺。
沈明月心领神会。
嫣然一笑后,夸张且崇拜的飞快说道:“谢谢宋先生,您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宋先生!”
话毕,她已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静默之中,宋聿怀探向西装内袋,摸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
拇指摩挲着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咔的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蹿起,于深邃的瞳孔中跳跃。
他就像个无聊的人,重复着一个单调的动作。
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宋聿怀清楚地知道她在演戏,知道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
可知道是一回事,身体本能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狡猾的狐狸费尽心机讨好,示弱,将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的感觉,那是一种令人上瘾的黑暗愉悦。
节奏渐渐变得有些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