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聚焦到了温乔身上。
不少女兵开始嘀咕。
“我的老天爷!”
“温干事是不是味觉失灵啦?”
“这么难吃的东西,也能吃的这么香?”
“什么味觉失灵!这叫思想觉悟高!”
“你看看人家,这么难吃的饭,硬是吃出了美味珍馐的感觉!”
“咱们呢?吃的跟上刑一样!”
“要不然,人家是干事啊!”
一个女兵接话,语气里充满了五体投地的意味。
“我以为我就够能吃苦得了,这么一看,跟温干事差远了!”
“能得到毒嘴刘科长的表扬,那是真不容易啊!”
这些议论声,像是细小的波纹一样,在食堂里传开。
大家逐渐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跟折服取代。
连刘芳芳都佩服的看着温乔。
真没看出来,温乔还是个狠人!
别人的狠都是对外的,她是对自己。
自愧不如啊!
自从温乔代替她的领舞位置之后,刘芳芳心里就憋着一股火,跟不服输的劲。
她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差了些,基本功、表现力,她哪点比温乔差。
刘芳芳暗暗较劲,排练时比谁都刻苦,就想着有一天,把领舞的位置夺回来。
可现实给了她一个大巴掌。
温乔的舞感越来越好,动作不仅有技术,更有一种,她难以企及的韵味跟感染力。
就算自己平时里,加倍刻苦训练。
依然没有缩短跟温乔之间的差距。
甚至是,越来越大。
如今,温乔又兼任了创作组的组长。
成就也越来越高。
她就更追不上了。
刘芳芳之前总认为温乔娇气,懒怠。
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运气。
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次春训,温乔训练不怕苦不怕累,内务整理的又快又好,都被教官表扬了。
如今呢,连政治部毒嘴的刘科长,都对她高度赞扬。
这饭难吃的让她怀疑人生,温乔居然面不改色,吃的如此坦然,甚至甘之如饴。
刘芳芳忽然意识到。
也许,她之前对温乔的看法,有些偏激了。
温乔的强大,并不仅仅是在舞蹈上。
那是一种,更内核的,更坚韧的内在品质。
是一种,无法靠拼命刻苦练习,就能追赶上的意志力跟思想境界。
一股深深地无力感,混杂着奇特的释然,涌上刘芳芳的心头。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较劲跟攀比,是多么的可笑跟狭隘。
她跟温乔较什么劲呢!
她连这碗忆苦思甜饭,都吃不下。
更遑论别的呢!
算了!
比不过就比不过吧!
放过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是一股清泉,浇灭了她心中燃烧很久的嫉妒之火。
刘芳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不再去看温乔,而是重新拿起窝头,当成组织对自己的考验,学的温乔的样子,刻意忽略那糟糕的味道。
虽然依旧难吃。
但,她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温乔这强大无比的意志力,超凡的定力,还有超高的觉悟,她不服都不行啊!
沈月如听着温乔刚才慷慨激昂的发言,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被拿去,当做对照组。
听着周围人对温乔毫不掩饰的赞叹。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再感受到自己嘴里,那挥之不去的苦涩牙碜,和粗糙的刮擦感。
沈月如捏住勺炳的手,都要颤抖起来。
温乔这份建立在她痛苦之上的荣耀,像是最尖锐的刺,再一次,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中。
让她对于心中即将展开的,那份恶毒的计划。
仅剩的那一点愧疚感,都消除殆尽了。
吃完这顿忆苦思甜饭,文艺兵们开始了一整天的训练。
上午练习队列,下午战术基本动作训练,卧倒、匍匐等等。
等到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了。
晚上七点,文艺兵们吃过晚饭,刚回到宿舍休息了没几分钟,急促的集合哨,又在女兵宿舍门外响起来。
“政治学习!”
“仓库集合!快!”
文艺兵们迅速的跑出宿舍,涌向那间临时充当课堂的旧仓库。
里面没有课桌。
所有人以班为单位,直接坐在了铺着稻草的泥巴地上。
仓库中央,挂着一盏略微有些昏暗的煤气灯,灯光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摇晃憧憧的人影。
政治部的刘科长早已站在前方,他身前放着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桌。
上面摆着人民日报跟解放军报,和几份红头文件。
他神色严肃,目光扫视着陆续坐定的队伍,带着一种审查和威慑的意味。
“同志们!”
“今晚的政治学习,主要有两个内容......”
他拿起报纸,开始用他那特有的,带着浓重口音,却刻意放缓的腔调,逐字逐句的朗读。
文艺兵们全都正襟危坐,眼神专注。
努力跟上这些深奥的词语,脸上带着一种似懂非懂的严肃。
没办法,刘科长在政治部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古板,又是老资格。
比之前在文工团宣讲文件的那个退休的张干事,还要严厉。
她们可不敢懈怠。
温乔也坐的笔直,但眼神里没有狂热,也没有迷茫。
而是一种冷静。
这是这个年代特有的,紧绷的思想脉搏。
虽然这些政治文件又拗口又难懂,但她知道,这种学习态度,就是政治表现的一部分。
绝对不能表现的懒散。
沈月如坐在最后面,看着温乔认真的模样,轻嗤了一声。
装模作样。
刘科长读完社论,放下报纸。
开始发挥。
“社论的精神,大家要深刻领会!”
“反映到这次拉练中,就是要斗私批修!”
“要深刻警惕,我们头脑中的资产阶级享乐思想,和小资产阶级情调。”
“革命的熔炉,炼出的是真金,淘汰的是渣滓。”
“这次拉练就是照妖镜!”
他的目光像是探照灯一般,扫过沈月如。
声音陡然提高。
“有的同志,害怕受累,负重行军怨声载道。”
“害怕吃苦,讲究吃穿,连忆苦饭都吃不下。”
虽然没点名,但这句话却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了沈月如的心上。
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她。
沈月如迅速低下了头,做出一副深刻反省的模样。
心里却暗骂。
“没完了是吧!”
“被教官批评惩罚就算了,政治部的那些人算什么东西!”
“就会动嘴皮子,上纲上线的给人扣帽子。”
还有那个汪学兵,他坐在刘科长侧后方的条凳上,负责监督纪律学习。
他的目光可没有刘科长那么纯粹,看似在巡视全场,实则像是黏腻的蛛丝,大多时候,都缠绕在沈月如的身上。
沈月如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注视,心里厌恶的紧。
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