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卡玛鲁酋长的指引下,驶离了昨日的村落,穿过一片更为茂密的灌木丛,抵达了另一个规模稍小、但位置更为隐蔽的桑科拉人聚居点。
这里的地势略高,草棚稀疏地分布在山坡的背阴处,不易从远处察觉。
再次见到卡玛鲁酋长时,他正站在一棵巨大的猴面包树下,晨光透过巨大的树冠,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锋将自己的战友即将抵达的消息告知。
听闻陈锋的朋友要来帮助对付恩贡贝将军,卡玛鲁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眉头微蹙,流露出明显的担忧。
“陈先生,你的情谊我心领了,但恩贡贝势力庞大,让你的朋友卷入此地纷争,恐怕……”
他声音低沉,带着长者对潜在风险的审慎。
陈锋挺直腰板,语气坚定却平和:“酋长不必担心。来的都是我曾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的本领不在我之下。我们深知其中风险,既然决定前来,就已做好了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持枪警戒、眼神中带着质朴与坚毅的部落战士,“而且,多一份力量,部落就多一分安全保障,对付恩贡贝也能多一分胜算。”
卡玛鲁凝视着陈锋,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昨夜陈锋临危不乱、精准指挥,以极小代价击溃来犯之敌的场景。
那份沉着与谋略,是他麾下这些勇敢却缺乏训练的战士们所不具备的。
如果陈锋的战友都有类似的本领……
想到此处,他脸上的忧虑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抑制的喜色。
“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陈锋的肩膀,“桑科拉部落,永远记得朋友雪中送炭的情义!”
他转向默尔,郑重吩咐:“默尔,陈先生的朋友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一定要安排好食宿,确保他们舒适安全!”
默尔连忙点头,“已经安排了。”
陈锋却抬手制止道:“酋长,默尔先生,关于食宿安排,我有个想法。”
他想起今天路上那架如幽灵般尾随的无人机,眼神锐利起来。
“我们抵达部落以及我战友到来的消息,恐怕已经引起敌人注意。为了安全起见,我认为不宜将他们安排在显眼的阿卡其公司。越低调越好,最好能安排在远离市区、相对隐蔽的村落里。”
默尔和卡玛鲁对视一眼,用土语快速交流了几句,脸上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卡玛鲁点头道:“陈先生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等人到了,直接带他们过来。”
这时,一名战士将皮卡后车厢那架被击落的无人机残骸抬了过来,放在地上。
卡玛鲁看着那扭曲的金属支架和碎裂的螺旋桨,疑惑地问道:“这是?”
默尔立刻上前,绘声绘色地将陈锋如何敏锐发现高空无人机,又如何仅凭一枪就将其精准击落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并转述了陈锋关于可能被持续监视的分析。
卡玛鲁听完,看向陈锋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惊叹与赞许:
“陈先生真是好眼力,好枪法!心思更是缜密!有你在,是我们的幸运!”
他心中对陈锋能力的评估,不禁又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陈锋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无人机残骸。
他拂去上面的尘土,辨认着机身上的标识和型号,虽然有些磨损,但他依然可以肯定——这正是寰宇公司发来的第一批货中的同款无人机!
这架在空中窥探的眼睛,直接证明了第一批无人机就是落入了恩贡贝手中!
“酋长,默尔先生,”陈锋站起身,语气沉凝,“这无人机,确实是我们丢失的那批。敌人用它来监视我们,说明他们很可能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规律。”
他目光转向默尔,“默尔先生,上次货物丢失的具体地点,能否再跟我确认一下?最好能有地图。”
默尔连忙应声,很快找来一张略显陈旧、比例尺较小的当地地图,在猴面包树虬结的树根上铺开。
他伸出黝黑的手指,点向地图上一条蜿蜒的、代表土路的虚线某处。
“就在这里,距离金萨市大约四十公里,是一段峡谷地带,道路狭窄,两边是山坡,非常适合埋伏。”
陈锋俯身,目光紧紧锁住那个地点,手指随后在地图上移动,语气沉稳而专注。
“这里……还有这里,据您了解,哪些区域是恩贡贝势力牢牢控制的关隘或据点?他们常备的兵力大概有多少?主要配备了什么类型的武器和车辆?”
默尔在地图上指了几个点,说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情况,并不详细。
陈锋没有直接询问桑科拉部落自身的军事力量,那显得过于敏感和直接,而是巧妙地将问题引向对手,以此窥探双方的实力对比。
“卡玛鲁酋长,能否请您谈谈,桑科拉部落与恩贡贝之间,这恩怨是如何结下,而如今现实的差距又有多大?”
卡玛鲁闻言,脸上轻松的神色瞬间被沉重的历史感所取代。
他示意陈锋在树荫下的木桩上坐下,自己也缓缓落座,目光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过去的岁月。
他深吸一口气,用那沙哑却清晰的嗓音,开始了叙述:
“恩贡贝……他其实,也是桑科拉族。”
这开场白让陈锋微微动容。
卡玛鲁继续道,“很久以前,我们的祖辈一起在这片山林里狩猎,一起到海边捕鱼,生活虽然艰难,但部落内部还算和睦。直到那些西方侵略者,驾着大船,带着洋枪洋炮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痛楚,“几支洋枪洋炮,就打碎了我们桑科拉人用长矛和勇气筑起的抵抗意志,不得不臣服。那些殖民者,他们对我们的生活毫无兴趣,眼里只有地下的宝藏。他们到处找矿,各种矿!找到之后,就强征我们桑科拉的青壮年去挖。”
“事实上,我们卡萨拉人口本就不多,能下矿的只有年轻力壮的男人。就因为这,劳工一直不够。虽然被殖民了很久,但那帮强盗实际挖走的矿产量,并不算太大。”
说到这里,卡玛鲁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讽刺。
“后来,国际形势变了,二战之后,殖民者待不下去,撤出了卡萨拉。我们桑科拉族人以为终于能自己掌握命运了,可没想到,在由谁执掌政权上,内部发生了分歧。”
卡玛鲁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主要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我们这些占人口多数的桑科拉部落,另一派,就是从部落分离出去的恩贡贝一族。”
“恩贡贝的祖辈之所以分离出去,原因有二。”
卡玛鲁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在殖民期间,他的祖辈主动亲近殖民者,在所谓的官方机构里任职,帮着侵略者压迫、管理自己的族人,做了不少坏事。其二,殖民者撤走时,他们仗着有点身份,近水楼台,抢先抢夺了大量留下的武器,想借此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
“但是,尽管恩贡贝一族当时武力占优,可跟随他们的人数少。我们桑科拉族人多势众,在争取执政方面占了优势。”
卡玛鲁回忆道,“恩贡贝的祖辈那时野心还不大,或许是想偏安一隅,靠着抢来的武器和积攒的一点物资,过他们相对富足的日子,不愿把东西分享给部落的其他族人。”
“可时日一久,问题就来了。他们除了那点武器,其他生活物资越来越少,怎么办?就来抢我们桑科拉部落!”
卡玛鲁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愤懑,“就这样,武力冲突不断,人员伤亡日增,双方的仇恨就像雨季的河水,越涨越高,再也无法平息。”
“到了恩贡贝这一代,” 卡玛鲁摇了摇头,语气凝重,“他的野心就像膨胀的毒蘑菇,越来越大,妄想用武力统一整个卡萨拉。但是,昔日的殖民者,还有那些打着新旗号的西方势力,他们不同意!”
他冷哼一声,“他们除了和恩贡贝做点生意,卖些武器给他之外,根本不许他真正统一卡萨拉。理由?哼,一个分裂、动荡的卡萨拉,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得不到他们全力支援,恩贡贝也只能维持现状,自己封了个将军。”
卡玛鲁语气转为无奈与痛恨,“可他纵容手下,经常对我们桑科拉部落进行武力袭击和抢劫!致使我们桑科拉族人,一直生活在战火和恐惧之中,难以安定,无法发展。经济、教育、军事、文化、基建……所有方面,我们几乎都还停留在原始状态,一片空白。与得到外部武器输入的恩贡贝相比,差距如同天地。”
卡玛鲁最后沉重地叹息一声,无奈地承认:“如果恩贡贝真的不顾一切,组织起一场旨在统一的全面进攻,我们桑科拉族……必败无疑。他现在不敢,仅仅是因为惧怕西方势力找到借口直接干预而已。”
但他随即挺直了佝偻的背脊,眼中燃起不屈的火焰,“倒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陈先生,我敢说,如果没有西方势力暗中卖给恩贡贝武器弹药,仅凭我们双方自身的条件,差距绝不会如此悬殊!我们桑科拉部落,一定能打败他!”
看着卡玛鲁脸上那份源于对正义和族人力量的坚定自信,陈锋内心深处也被触动了。
这位老酋长,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并未丧失斗志和信念。
“卡玛鲁酋长。”
陈锋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如炬,终于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想统一吗?想让卡萨拉恢复和平,让桑科拉族,乃至恩贡贝族下所有的人民,都能安居乐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