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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郁照(三)

    连殊若有所思唇中念念:“郁照娘子……是她啊?”

    沈玉絜听后整张脸霎地褪去颜色,苍白如死,碍于在爹娘、未婚妻面前,连多一句急切都不敢表现出来。

    命案和郁照有关……所以那些人并不全然是诓骗他?

    连殊扶额思忖着,道:“沈郎君,你说,那指骨,会是她的么?”

    “不、不是!”沈玉絜旋即站定,矢口否认。

    他不信。

    谁会这样加害郁照?

    连殊正色道:“明日我与你同去。天色渐晚,郎主、夫人,晚辈先行告辞。”

    沈家要遣人相送,被她婉拒。

    出了沈府,阿织忍不住怒骂。

    “郡主,那郁照娘子死得好!她爹为咱们王妃治病不尽心,她又勾引沈郎君,死得其所!”

    连殊却一反常态,对郁照的死表现平平。

    “她死或者不死,本郡主都要解除婚约。”

    天色渐暗,阿织看不清连殊的脸色,只觉得她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凉薄。

    以为她是被沈郎君伤透了心,乖乖闭了口。

    市集上的喧闹声也散了,游人熙攘,却是向着各自回家的方向。

    连殊撑靠在轿子内的案几上,竟起了几分疲乏之意,视线朦胧之际,她擭住了一双伸来的手,力道不小,阿织顷刻叫疼。

    “啊……郡主,阿织只是想为你理一理仪容。”

    连殊坐端正了,松开少女细腕,声色恬淡:“不妨事,阿织下回不要突然凑上前,万一一时惊惧,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你怎么办?”

    阿织点点头,又陡然回忆起沈玉絜说她杀人自保之事,没来由的恶寒一下,似乎处处都相近,可又处处都陌生。

    待终于赶到郡主府,阿织先下车接驾。

    一主一仆并行,在府外台阶边缘处,疏叶掩隐,放了一枚匣子,阿织眼尖一下子就看见。

    “郡主,那儿怎么会有匣子?”

    连殊循着她的指示望过去,果见一只深红色的木盒,走近了捡起,心里浮起隐秘的慌张。

    “郡主,不打开看看吗?”

    “入府了再看。”连殊亲自端着它入内。

    木匣轻巧,可临了揭开之时她犹豫了,仿佛已经未卜先知,其中摆放着什么棘手之物。

    按常理说,送礼者不会那么潦草地搁置在府外阶边,做出此等事,兴许是另有隐情。

    阿织咕咚咽了口唾沫,不敢催,又捺不住好奇,时不时盯向连殊。

    盖子推动,入眼的是红过蔻丹的血色,再往上,是关节,全部呈现出来是被人拔去指甲的手指!

    “啊啊啊——”阿织情急下失态抓紧了连殊手腕。

    连殊手抖一瞬,盒子被打翻在地,手指落出来弱弱搭在匣子边,匣中压着的花笺浸透了丹色,妖妖冶冶。

    花笺几乎是空白的,只在边角用朱砂小小描了个字,被血糊成一团,辨不清楚了。

    连殊与阿织都没有去捡木匣和断指,阿织还要强装镇定去安抚她。

    “不晓得是哪个砍脑壳的玩意送来的!奴婢马上叫人来收拾了,郡主坐下压压惊。”

    缓了良久,连殊容色稍霁,扯住了阿织阻止。

    “莫声张……这东西既然出现在郡主府,必然有用,明日……明日我带着它去顺天府……”

    手指不会平白无故出现。

    清同苑骰盅里倒出那么多段指骨,那这份特意装点过的断指,怎不可能是郁照的血肉呢?

    郁照啊郁照,还真是死了都要缠她。

    连殊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

    她理顺了头绪,在阿织讶然的注视下收捡起杂物。

    “郡主,太脏了,奴婢来……”

    连殊简单吩咐下去:“你出去吧,备热水梳洗。”

    阿织总不能忤逆了她的安排,诺诺退出房间。

    她双眸乌黑冷清,渊月沉珠,久睇着断指,神情从戒备变得柔和,捡起那一截腥臭,从容地与自己本身的一根根手指比对,略有了几分计较。

    她猜,这一根是食指。

    细指纤纤,可惜被拔去了指甲,实在是无人能鉴美丑。

    连殊轻轻摩挲着指腹,默然着将断指重新装好,盖上的瞬间,如释重负。

    下人们动作十分利索,不多时阿织就请她前去汤池沐浴,连殊行过廊庑,夜风时来,吹动女郎素纱缈然,风息环佩琅琅穿境。

    汤池边,阿织见她许久未动,催道:“郡主,还是尽快梳洗吧。”

    “你退下吧。”

    阿织:“奴婢服侍郡主吧,前些日新学了手艺,帮郡主按一按,缓解疲乏……”

    “让你退下。”

    阿织有疑:“郡主?以前不都是奴婢……”

    连殊侧瞥过去,那一眼极冷。

    她倏地问了:“阿织,我脏吗?你怕我吗?”

    阿织垂首回话:“郡主怎会肮脏?郡主从来都是鲜靓整洁的。不论几时,阿织都不会畏惧郡主。”

    连殊轻擦婢女白嫩脸庞,方才她答话时目有倾移,眼神飘忽。

    “你撒谎了。”

    是故,连殊笑靥遽然,却骇得阿织魂不守舍,她放开手又端在身前,从容淡漠。

    阿织打了个颤,瞬时跪下。

    郡主的脚一半碾在阿织指骨上,虽没有用力却足以让阿织冷汗涟涟。

    “往日阿谀奉承这一套好用。”连殊顿了顿,“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最好还是怕我一些,少自作主张、动手动脚。”

    阿织再不敢坚持刻意讨好她,也不敢自诩受她看重……这阴晴不定的脾性,谁能伺候谁伺候吧。

    “是……郡主。奴婢退下了。”

    连殊道:“若是因为受惊失眠,就去领安神香用。”

    阿织想,那安神香还是郁娘子调制,也只有这种被嫌弃的东西才会漏到他们这些奴婢手上。

    阿织定定心神,领受了她的宽宥。

    毕竟这样的善待并非每日都有,且若是不领情,反而在郡主面前讨不到好,只有听话的奴婢才能永远留候在主子身侧,偷着她指缝流出来的一点势,让他人不敢看轻。

    一池兰汤雾霭氤氲,连殊跪在水岸边沾水慢慢擦净血垢,借得水波悠悠漾漾照清皙白的面庞,血垢除净,却融开一点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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