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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奸细

    “好大的胆子!”

    为首哨骑一怔,顿时恶从心起。

    只见那哨骑又反手“扑”地打个响鞭,催动快马朝这两人迎面扑来。

    这边青袍壮汉漫不经心递过一眼,见这哨骑来意不善,非但不躲避,反而抢上前来两拳一齐打出,径直轰在马儿胸前,轰得那快马来势一止,青袍壮汉再起身一顶,竟将那马儿整个顶得人立而起。

    哨卫大吃一惊,心想:“这家伙究竟有多大的力气!”

    马儿吃了汉子这一击一顶,仰着头打了个响喷,慢慢歪趔着身子栽倒下来,哨卫眼疾手快在半空中兜圈儿一个半转,被斜斜掼了出去,落在地上单臂一撑,已经是翻转了身。不过他虽然没被自己的坐骑压下下面,却仍不免扭伤了脚裸,眉头一皱又捂着脚蹲了下来。他来不及庆幸,便看自己那坐骑横躺在地上,冲自己咴儿一声,呼呼透着气儿起不来了。

    “好、好!”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人群里趁机出来不少人,有的一边将那小丫头抱走,一边对这青袍壮汉千恩万谢,有的则围着这汉子手舞足蹈、由衷喝彩。

    这壮汉的青袍崩了几个扣子,露出胸前一道五寸来长的刀疤,经过先前那一番举动这刀疤涨得鼓鼓的,仿佛在向众人诉说着他的戎马生平。

    哨卫瞧着心头怒极,抽出腰刀“唿”地站起身来,崴着脚一步步走了过来,也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一刀劈向青袍汉子。

    青袍壮汉早瞥见这哨骑一瘸一拐杀气腾腾过来,侧身让过这一刀,这哨卫一刀没砍中,又横刀冲汉子腹部奋力一扫,汉子不退反进,一只手牢牢攥住他执刀的手腕,只一用力,已将他手上的钢刀夺了过去。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干净利落,惹得周围人群又是一阵喝彩。

    “好、好!”

    哨骑赤手空拳,倒退了好几步,怒极反笑。

    “嗬,好一个瓦剌人的奸细呀!”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嘿嘿,我说怎么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犯宫里的车队呢,现在都清楚了,这个人就是瓦剌人的奸细。”哨卫说完这句,目光扫向周围几个对他怒目而视的百姓,恶狠狠地加重了语气,“没听说过奸细有单独行动的,没准你们这些人里头还有瓦剌的奸细?”

    刚才喝彩的那些人,听了这话一下子都不敢吭声了,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这时候后边其余那些侍卫已经飞驰赶来,这些侍卫不敢大意,纷纷抽刀下马,不过他们已经见识了这个汉子的厉害,只是将这汉子团团围住,不敢贸然上前。

    “都给我住手!”

    一句尖声飘飘传来,一个老太监下了轿车,背着手不紧不慢的穿过侍卫缓步而来。

    那哨卫瞧见这田公公,仿佛瞧见了救星。

    “干爹!这个人是瓦剌人的……”

    “住口,你如何知道他是甚么人?”

    田公公转过脸来,面色慈祥的望向汉子,正是孙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田能儿。

    “我说一路上怎么老听见喜鹊叫唤呢,如果杂家没有认错人的话,阁下应该就是大同右参将周怀安吧?”

    青袍汉子面无表情的抱了个拳。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周怀安。”

    “果然,呵呵,杂家可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边地军民都管你叫怀安公子,是吧?”说话间便向左右扫了一眼,“真是班门弄斧,凭你们几个也是周将军的对手?还不快快把那些小玩意儿收起来,都给杂家退下!”

    那些侍卫立刻指挥着守军,连叫带骂、干净利索的将围观的百姓驱离,清出好大一片地方来,方便田公公说话。而那个哨卫则心有不甘,在几个侍卫搀扶下退了两步,便负气摔手坐在了地上,田公公回过头见他耍性子,面无表情的眯了眯眼,便又回过头去,换上了一副笑脸。

    “周将军呀,听说令堂出身蒙古的黄金家族,世代皆是蒙古勋贵,令尊又是太祖朝从龙的干将,世代世袭的边军大将,当年太宗朝还和郑公公的船队下过西洋,真是叫人羡慕呀。嘿嘿,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番将军能逃出生天,可喜可贺呀。”

    汉子一怔,慢慢仰起头来,茫然望着他。

    “可喜……,可贺?”

    “怎不可喜可贺,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周将军此番归来定能升官发财。”

    一边说,那公公一边竖起大拇指比划起来。

    “升官发财……,我们边军在苦寒之地为天下人守边,个个献完青春又献子孙,可你们这些家伙,从来只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想着升官发财么?”

    田公公干笑一声:“无论是哪朝哪代,总的牺牲一部分人,成全另一部分人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杂家常听人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嘛,所以咱们得把眼光放长远些,成全成全自己嘛,呵呵。”

    周怀安的目光绕开田公公,望向他身后那一字排开的数辆大车,见车辙压得深入泥水,想来车上沉甸甸的都是财货,不由出言讥讽,“看来你们这些人做官果真的是为了发财!公公此行想必是收获不浅呐,不过正统皇帝身陷瓦剌敌营,若是瓦剌那些人再打过来,公公的这些金银财宝,今后打算留给谁呢?”

    田公公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边上坐着的那个受伤哨骑再忍耐不住,指着周怀安道。

    “放肆!怎么跟我干爹说话的?”

    汉子冷冷一笑,不紧不慢的反问了一句。

    “敢问阁下现居何职,贵姓?”

    哨卫勉力扶着身边一个侍卫,一边起身一边说。

    “在下是锦衣卫百户,姓孙。”

    “原来是孙百户,你姓孙他姓田,他如何做得你爹?”

    孙百户闻言一怔,脚筋一抽,不免又瘫坐了下去。

    田公公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本来想拉拢此人的,如今反倒丢尽了面子,想要发作,却硬是生生忍住了。如今正统皇帝不在了,更重要的是老祖宗王振也不在了,若是再跟这蛮子起了冲突,丢人还是小事,只怕传到今上耳朵里,那可就麻烦大了,听说今上志在整顿朝纲,到时候只怕连太后也不一定能保得了自己。

    这般一想,他冷笑一声,转目向那那孙百户微一瞪眼。

    “怎么了,旁人一句话你腿根就软了,站也站不起来了么?”

    “干爹……”孙百户头上沁出一层汗,他咬紧牙关,哆嗦着扯着又撑起身子。

    “儿子就是死了残了,也绝不会给干爹丢脸!”

    “这就对了。”田能儿微微一笑,目光却端详着周怀安,“老祖宗从前常说,人生在世,立身处世要讲两个字,一个是忠、一个是义,杂家跟随老祖宗多年,他如今虽然死在北边了,可杂家还是他的儿子呀!”说到这里,田能儿眼里已经闪出了泪花。

    孙百户强撑着走过两步来,一下子跪倒在田公公面前。

    “干爹,儿子就是死了也永远是您老的儿子。”

    田能儿轻轻拍在孙百户的肩头,细声喃喃:“杂家知道,杂家这辈子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儿子,可你就是杂家所有干儿子里头最亲的那个亲儿子呐!”

    孙百户闻言,立刻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怀安看着他俩这幅父子情深的虚伪模样,心想:“我大明朝就是因为有你们这帮甘心做王振义子义孙的,才弄得乱七八糟,有使唤银子的留在中军大帐虚报冒功,没有使唤银子的便发配前线交锋送死,以至于吃了土木堡那场大败仗。”

    周怀安越想越觉得恶心,一拂袖便向德胜门而去。

    田能儿瞧着周怀安远去,慢慢蹲下身躯。

    “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祖宗不在了,从今往后,像这些往老祖宗身上泼脏水的小人只怕会越来越多。听干爹一句话,你干爹这条老命死不足惜,可你还年轻得很,明儿会有人安排你到柳浩然柳阁老那儿效命去,往后在阁老那儿要夹着尾巴做人,知道吗?”

    孙百户泪眼一怔,紧紧拉住田能儿的衣袖。

    “可是……,干爹,我舍不得您老呀。”

    田能儿心中冷笑:“你这个小机灵鬼哪里是舍不得我呀,我看你这是不放心过去之后的日子呐。”心思这般一转,田能儿微微一笑,挣出手来,拍拍孙百户的肩膀,将目光扫向那贴着封条的数乘大车。

    “瞧见了么,这都是前些年老祖宗派我在宣府和瓦剌人买卖刀兵盔甲挣来的五百万两白银!你听好了,这笔银子干干净净!外边没有半点风声,这可就算天王老子来查也查不出的瞒天账!阁老那儿你尽管放心的去,有了杂家这一大笔银子开路,保你能在柳阁老那儿混得风生水起!”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孙百户终于放下心来。

    他趁机顺势拜倒下去,再一次干嚎起来。

    “干爹放心,儿子永远是您老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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