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太似在听红姐的汇报,但她的眼神已经飘远。
像是在看虚无中沉寂许久的种子。
……
另一边,清晨的阳光洒进恒温仓。
周执涵刚醒,苏宴炊精神气十足的早安声就从小木盒传了出来。
“虽然还没有研究出压轴菜,但是其他菜单方案要尽快完成。我们得去码头买食材了。”
“快洗漱!菜场就是战场,晚了不行。”
周执涵笑着看向屏幕上的小厨娘:“小苏?你今天怎么这么激动?”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苏宴炊的小人儿,头顶那个兔耳发饰一晃一晃的,“一千星币的预算,简直就是老板只给你买杯咖啡的钱,却要你做一桌满汉全席还得有五星级酒店体验,简直就是魔鬼!”
周执涵被小苏这比喻给逗笑了。
“好,我立刻洗漱,马上出发。”
周执涵背着小包,踩着一个附带超大储物功能的载具,按红姐给的地址,绕过迷宫般的小巷,到了码头的食材集散点。
这里与其说是市场,不如说是一个隐藏得很好的秘密冷藏库。
物流机器人正在一箱箱地从被屏蔽了货运标的飞行器上往地上卸货。
足足几千平米的库房里,弥漫着生鲜的腥气,以及和各种蔬菜特有的气味。
“嘿,小周你来了,挺早嘛。”杨师傅正和其他几个厨子围在一起。
他们在一堆刚卸下的鲜肉旁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几句粗口和笑骂。
周执涵和他打了个招呼,又朝老郝点点头。
但老郝似乎是一副没看见他的样子。果然如昨天杨师傅所说,老郝心里是对他有了敌视。
“这食材怎么买?”周执涵低声问杨师傅。
老杨伸出手指,指指不远处一个正指挥卸货的高瘦男人:“那个叫阿彪的渠道商,一会儿卸完货就跟他买。”
说完,他朝周执涵做出了一个捻捻手指的小动作。
背包里的苏宴炊看懂了,多半是要给些扣点的。
“小苏,”周执涵对着耳麦轻声问,“你看看那些肉怎么样?”
苏宴炊视线一扫。
“还行,虽然不是顶级货,但胜在新鲜。那几扇猪肋排,做蒜香骨或者糖醋排骨都够格。还有那些五花,肥瘦相间可以做红烧肉。”
“至于那些牛肉,还能吃吃。”
在苏宴炊看来,卸下来的这些猪肉就是普通的饲养场白猪。没有黑猪肉,也没有其他土猪肉。
至于那些牛肉……
在这个时代,她不指望能见到和牛或者Prime级牛肉。反正也不是煎牛排,满足基本要求就行。
货终于卸完了。
周执涵走上前正想询价,却被那叫阿彪的男人拦住了。
“急什么?”阿彪斜他一眼,“没看那些老师傅在吗?新人得有新人的规矩,一边老实等着。”
说完,他便满脸堆笑,同那几个厨子边吹水边拿货。
不远处几个卸货帮工,投来几分看好戏的目光,又在周执涵看过去时把头别开。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那些厨子才慢悠悠地挑完了自己想要的份量,扬长而去。
只有那杨师傅离开时,有些担忧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摇摇头走了。
那头锅师傅老郝却没有走。他抱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像在等着什么。
周执涵心里已经有了些预期。
但最后仓库剩下那一地狼藉的肉堆菜堆,还是刷新了他的预期下限。
“喏,你的。一千星币一人的标准,一共三百人,共计三十万食材采购费。按老规矩,扣掉三万的渠道打点费,剩下二十七万,你的货都在这了。”
所谓的二十七万的货,是一堆被挑剩下的下脚料。
那些好肉早就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是光秃秃猪头、猪脚、牛肉筋膜。还有堆成小山的鸡脚、鹅头、鸭脖等等。
那堆蔬菜则更惨不忍睹。
这一个小时时间,那帮厨子还在这里完成了简单的蔬菜加工。青菜剩下个帮子,萝卜剩下被切下的萝卜缨,莴苣肥嫩的茎全不见了,只留下个凤尾。
其他的,还有芹菜根、西蓝花的粗梗。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这些?”周执涵强压着火气道。
阿彪拿小指的指甲掏了掏耳朵:“你一个新人,能给你这些练练手就不错了。你就说这是不是猪肉牛肉吧,那些菜也是,送检基因都对得上。”
货物箱上方的检测面板上,根据食材基因,赫然显示着【猪肉/鸡肉,基因比对通过】。
“而且,”阿彪又指指重量仪,“你看,分量不仅是给足了,还多了1%,没跟你额外收钱呢。”
周执涵的拳头悄然握紧。
一旁的却传来低笑。
“哎,你说现在这年轻人,是不是都吃不得苦了?”是老郝在和一堆冷库帮工闲聊。
他余光瞥着周执涵,嘴角挂着讥诮。
“那是,”一个帮工咬着牙签道,“以前新人进码头,不都是从洗菜刷锅开始的?要碰这些下脚料,都是洗个三年碗以后的事呢。”
“就是,年轻人要懂得感恩。有这些边角料练功,已经是看在老大钦点的面子上了。”
这番话,不指名道姓。句句不离年轻人,字字都在说周执涵。
之后的讨论,大多是对老郝这头锅师傅手艺的奉承。
阿彪更是有恃无恐地朝着周执涵摊了摊手:“你看,郝师傅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对你已经够好的,快把货拉走吧,我们要关门了。”
听到关门二字,那些仓库工作人员纷纷停止了闲聊。
他们开始收拾手边的东西,时不时脸色不善地看向周执涵。
没人说话,却形成了一种人多势众的压迫之感。
周执涵已明白,他面对不是阿彪一个人,而是这个码头既有势力的规则。
他不把眼前这堆东西收下,恐怕无法安然离开这里。
思及此,他的拳头反而松开了,脸上情绪都收敛了起来,甚至朝着老郝和阿彪点了点头。让搬运机器人把东西搬上了载具后的储藏箱。
“那小子,脾气倒挺好……”老郝嘲弄的声音传来。
阿彪嘿嘿一笑,用胳膊撞了一下那个咬着牙签的帮工:“发生什么呆,关门了。还是你也要学那位周大厨,拿堆骨头回去熬仙汤?”
“可别!我可没那兴致,”那帮工啐了一口,把牙签往地上一吐,“说起来,萧老大也是真是的,那帮老工人反正都要走了,还非得按老规矩办什么退休宴,随便发点营养糊打发了不就得了?净浪费资源。”
“呵,”阿彪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周执涵的背影,“你懂个屁,现在有人拿二十七万的预算,帮咱们处理厨余垃圾。没有退休宴,哪来我们渠道商的油水?”
“还是彪哥看得透……”
阿彪和那些帮工旁若无人,说话越来越大声。
周执涵没有理会那些越来越放肆的议论。
他面色平静地启动载具,驶离了仓库,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低血压都给我治好了,那帮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杨师傅说码头上没一个省油的灯,果然都是坏老灯。”
苏宴炊压了一早上的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小厨娘气急败坏,头顶的发饰都快被她晃掉了。
“那个阿彪就是个就是个钻规则空子的大坏蛋!还有那个老郝,看他一副老师傅派头,结果CPU起来比谁都溜,道貌岸然第一名!”
“还有那什么年轻人要吃苦,纯纯的PUA,就是看新人好欺负!啊我呸!”
苏宴炊越骂越气。
但她的词汇量明显不太够,骂来骂去就是文绉绉的“太过分了”、“坏东西”。
周执涵安静地驾驶着载具,听着她在耳麦里愤愤不平地吐槽。
直到苏宴炊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
“出完气了?”周执涵问她。
“……嗯。”苏宴炊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本来想着拿到点像样的食材,我们中午就可以做来试吃的。结果……”
她为他规划的大餐计划落空。
周执涵虽然不满,但语气比她平和多。
“小苏,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零零散散,但有没有可能化废为宝?”周执涵试探性地问她,“我记得你说过,真正的厨师,眼里没有废料。这些鸡爪、鹅头应该都可以做菜。”
苏宴炊听了这句话,心里原本的火气,竟直接熄了下去。
她骂归骂,实际在拿到那堆材料时,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她之前教周执涵做的水晶皮冻、及第粥这些,其实都是古华夏料理中物尽其用的体现。
他已经开始习惯用厨师思维去思考问题了。
她忽然觉得高兴。
“当然可以啦。”苏宴炊的声音无缝切换成雀跃,“不仅能化废为宝,还能让他们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