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上,怎么会有妖气呢?
柳玉京眉头微蹙的打量着那个正跪伏在地学狗叫的奴隶,心中很是疑惑。
而俞志行看到不远处的柳玉京,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往日种种…
数月前。
他的部落与犬笼部起了冲突,然后冲突升级,发展成了两部之间的战争。
他所在的涂阳部只是个小部落,而犬笼部虽然也是个小部落,却有着祖传的训犬绝技。
犬笼部的猎户们几乎每家都养着猎狗,无论是入山围猎还是驱逐糟蹋作物的野兽,都是一把好手。
两部战争升级,双方都打红了眼。
他的部落下死手,而犬笼部的人也都放出猎狗加入战场,甚至后来双方的堂仙都下了场,两部之间不死不休。
两部的堂仙不知谁生谁死。
但两部之间的胜负却早早地定下了。
在犬笼部堂仙的术法加持下,那些猎狗见了人血,像是得了癫病似的,眼睛血红,嘴角流涎,无惧生死…
涂阳部的人被猎狗围攻,有的被咬到遍体鳞伤,有的甚至直接就被一些发狂的癫狗啃了。
俞志行身强体壮,一连打死了三条猎狗,后来涂阳部大势已去,他也被那些癫够咬的遍体鳞伤……
但犬笼部的人没让他死在猎狗嘴里,而是将他救活了,那些人像是训狗似的训他,逼着他学狗叫,不叫就打。
那些人还把他和没驯化的野狗关在一起,以食诱之取乐,他想要一口吃的就得咬死野狗,或者被野狗咬死。
俞志行不想死,他还想着家中妻儿…
于是他强迫自己活下去,哪怕像个牲口一样也要活下去……
所以他学会了怎么学狗叫,怎么像条狗一样的咬死其他争夺食物的野狗,他甚至渐渐地听懂了那些野狗的叫声是什么意思……
渐渐地,他麻木了。
他也适应了…
在这几个月的狗笼生活里,他生过病,得过疾,靠着那股顽强的毅力挺过一次又一次,以至于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野狗。
犬笼部的那些人留他一命原本只是想着用以折磨泄愤的,也没想到他能活下来,而且看起来他好像还和那些狗混成了一片。
人,怎么能变成狗呢?
犬笼部的那些人不敢再留他,所以把他带来了这里,以期能卖得点价钱。
当俞志行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身着青底云纹衫的男子后,不知为何突然就心生一种感觉,似乎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源自哪里,但他十分肯定,这个人……不对劲!
俞志行因走了神,神情有些恍惚,也忘记了自己正在狗叫之事。
待奴隶主的鞭子落下,肉体上的疼痛瞬间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的想狗叫几声,以免遭受更多毒打……
可当他的余光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时,明明嘴巴张了又张,却怎么都叫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
明明…明明自己学的很像啊。
他见那个男人也在看自己,神情慌乱的挪开了对视的目光,呜呜咽咽的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狗…
奴隶主见他居然不狗叫,鞭子一次又一次的落在他身上,打的他身上皮开肉绽,打的他神情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却怎么都叫不出口……
就在那奴隶主咬牙切齿的再度挥鞭之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鞭子。
“别打了。”
柳玉京神色无喜无悲的看着眼前的奴隶主,又看了眼那个跪伏在地好似疯癫,又好似变成了狗的人。
“这个…人,怎么卖?”
“……”
起初,那奴隶主见有人攥住自己的鞭子,下意识的便要变脸叱骂,但听得对方所言后,顿时喜笑颜开。
“您说这畜生啊?”
那奴隶主见问价之人气度不俗,紧忙赔着笑脸说道:“这畜生平日乖巧的很,学狗叫最像了,也不知今日……”
“我说……”
柳玉京神色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再度开口:“这个人怎么卖。”
“……”
那奴隶主想要抬价之言被堵住,讷讷地轻哼了一声:“算了,这畜生就便宜卖你了,你给一葫能治疟疾的丹丸,带走就行。”
“我现在去取。”
柳玉京看着他,告诫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不可再打他一鞭,明白吗?”
“嗨呀,明白明白。”
那奴隶主见他都不还价也高兴坏了,紧忙摆摆手,示意他尽可放心,保证道:“只要您决定要,那这畜生就是您的了,我自然不会再打他。”
“……”
柳玉京微微颔首,瞥了眼跪伏在地的那个人后,转身而去。
他来到祝由部的堂仙庙外,心神微微一动,便通过庙中的神像联系到了垚灵。
“二哥你在祝由部?”
“不错,就在你堂仙庙外。”
“你怎么也不……”
“三妹,你先让人取一葫能治疟疾的丹丸给我。”
山谷中。
垚灵闻言微微一愣,待品出自家二哥的意思后,也没多问,只道一句:“好!”
几乎就在她答应的瞬间,心神的链接就中断了。
垚灵秀眉紧蹙,不解自家二哥为何会急着要一葫能治疟疾的丹丸,却也不敢耽误,紧忙利用香火告知了部中供奉自己的巫觋。
不一会儿。
祝由部的堂仙庙中便走出了一对男女,正是庙中的巫觋,两人看到庙外竟真有人后紧忙上前行礼问候。
“祝由部巫觋庄乔宇/庄水瑶,见过仙尊大人。”
“不必多礼。”
柳玉京眉头微蹙的问道:“你家娘娘吩咐的事呢?”
两人闻言紧忙取出一个装有丹丸的黄皮葫芦奉上:“奉娘娘之意,特为仙尊送来能治疟疾的丹丸。”
“……”
柳玉京取得丹丸后随手弹了两缕精气给两人,在其神情恍惚中,便转身离开了。
庄乔宇和庄水瑶姐弟二人只觉体内一阵气机翻腾,待消化完那缕精气后,两人淤塞的经脉顿通大半…
姐弟二人回过神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喜。
“那位仙尊大人呢?”
“何时走的?”
“阿姊,快回去禀报娘娘!”
“……”
不一会儿。
柳玉京再度回到了街头。
他将黄皮葫芦抛到了那奴隶主的怀中,又看了眼依旧跪伏在地的人后蹙眉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
那奴隶主见对方竟真的取来了丹丸,当即瞪着眼睛拔掉葫芦塞,倒出丹丸一一嗅了嗅。
“能能能,您请,您请便。”
确认丹丸不是假的后,奴隶主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将栓住那个奴隶的绳子交到了柳玉京手中。
他也没想到竟真有人愿意买这么一个畜生。
“……”
柳玉京手指在那麻绳上一撮,便将栓在俞志行身上的麻绳卸了去。
而俞志行也似感应到了什么,身子都在微微战栗的呜咽着,仿佛被解开的不是麻绳,而是他的人生……
柳玉京见他蓬头垢面,体无完肤,便暗中渡送些精气给他,为他治疗身上外伤,随即将手伸到他面前:“不介意的话,随我去聊聊?”
“……”
俞志行略显僵硬的抬起头,脸上因层层污垢看不出是悲是喜,眼珠中也充斥着一层细密的血丝。
他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强行忍下了上去咬上一口的冲动……
俞志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污垢的手,犹豫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搭在了柳玉京的手上借力,撑起了身子。
许是跪伏的时间久了,许是伤了一次又一次,他膝盖处有一层厚厚的痂,撑起的身子略显佝偻…
柳玉京在前,走的很慢;
俞志行在后,走的艰难。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走出了祝由部…
直到走至一处僻静之地,柳玉京才在一块石头旁驻足,伸手示意俞志行坐着歇歇脚。
“我叫柳玉京。”
“……”
俞志行看了他一眼,声音嘶哑且磕磕绊绊的道出了那个许久都未曾提及过的名字:“我叫俞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