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谏身体一僵,感受着脖颈处温热细腻的触感,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一瞬,心乱如麻。
“殿下,你在哄我是不是。”
她根本就不疼,就是在想方设法地哄骗他。
楚昭月正经了神色,仰头朝他笑,“我可没有。”
“只能说,你的心里是有我的,见我难受,并没有直接弃我而去。”
“不是。”他紧绷着脸,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不会见死不救,无论是谁。”
“那国师大人救我一救吧。”她抬起头,眼底闪过精光,双手攀上他肩膀,“国师大人善占卜,凶吉祸福定人生死,不若帮我算上一算。”
“户部侍郎,是不是坏人,是不是该死?”
户部侍郎邹尽忠原是户部尚书,他的独子邹途中了进士,后任运粮官,却贪污了近七十万两白银和三十万石粮草。
东窗事发,楚宸渊钦点林砚修去调查此事,邹途畏罪自尽,邹尚书断绝父子关系,自断一臂求生。
银粮尚未寻到,此事竟就此结案。
楚昭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邹途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林砚修也隐瞒了些什么。
若这些钱粮能落到她手中,楚昭月眼眸闪了闪,藏住眼底的精光。
此言一出,裴云谏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没有丝毫犹豫地挣开她的手,起身站到她面前。
“昭华殿下。”他的声音很郑重,隐藏愠怒,“摘星楼不涉朝政,亦不是你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我也不会帮你。”
要他随口攀污,昧着良心将一个普通人说成必须处死的灾星,他做不到。
“京城繁华,殿下手握大权,莫被野心迷了眼,失了本心。”言毕,他扯下楚昭月手腕的缎带,毕恭毕敬行礼,“你我不是同路人,殿下往后还是别来摘星楼了。”
言毕,他毫不留情离去。
“喂,喂!”
“我就是问问嘛,不同意就算了,你生什么气啊,气性这么大。”
沈慕远送走沈湛,折返前厅去寻楚昭月,但前厅已空无一人。
问了院中女使才知,她跟国师大人去棋室手谈了。
他一路赶至棋室,本想进去,夏枝却说,她不让人打扰。
因他之过,导致楚昭月被禁足,他惭愧至极,想跟她说说话,只得按耐住心中的迫切,站在院中等候。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突然听见楚昭月的喊声,棋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裴云谏缓步而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沈慕远看了他一眼,旋即探头探脑往棋室里看,他们在做什么。
为何听殿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个想法一出,沈慕远自己都吓了一跳,殿下怎么可能跟国师这个方外之人撒娇。
她爱的只有自己。
“国师大人,婢子送您出府。”
裴云谏微微颔首,跟着夏枝往外走,走到听玉轩院门外,蓦地转头看了眼,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夏枝走了两步,见裴云谏没跟上,转头见他正盯着听玉轩院门挂的牌匾发呆。
“国师大人?”
裴云谏回神,抿唇一语不发出了公主府。
*
沈慕远正欲进棋室,便见楚昭月缓步而出,他扬起一个和煦的笑,“殿下。”
楚昭月心情不好,听见他的声音更是烦躁,“何事?”
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喉头,沈慕远讷讷地看着台阶上的楚昭月。
“殿下可是在生我的气了?”
“没有。”
他左右看了看,伸出手去,“那殿下可愿与我同游花园?”
楚昭月看了眼他骨节分明的手,径直往外走去,“走吧。”
她从未对自己如此冷淡过,沈慕远心底有些失落,僵硬地收回手,追上她的步伐。
他屏退了女使,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昭月身后,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后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落英缤纷,微风卷过树梢,花瓣洋洋洒洒飘落。
“殿下。”良久后,沈慕远终是出声:“此事是我对不住你,若非因我,殿下也不会被禁足于此三月之久。”
送沈湛出门时,他便向门外的禁军打探过,得知未来三个月她都不被允许出门,心中难受至极。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错。
这两日,他的心一直在楚昭月身上,连香兰小榭都没去,宋卿绾多次遣人来请他,他都无动于衷。
“从前待殿下不好,是我有眼无珠,朱紫难辨。”
“往后我定会好好待殿下您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但此刻他还是没有说出宋卿绾的存在。
想着,待与她育有子嗣后再说也不迟,到时把卿绾接进公主府,共享齐人之福。
沈慕远想得甚美,伸出手去就想牵她的手。
楚昭月察觉不对,忙转身避开他的手,扬起一抹浅笑,“我并没怪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没牵住她的手,沈慕远也不恼,盯着她的笑出了神。
从前怎么没发觉她如此好看。
楚昭月后背发毛,总觉得他的眼神很恐怖,想挖了他的眼睛。
她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想着该说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殿下,殿下。”春露的声音犹如天籁般响起,楚昭月无声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
春露快步上前,给两人行了礼,抬手挡在唇边,凑到她耳旁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楚昭月闻言皱眉,“果真?带我去看看。”
“是。”
她跟着春露走了两步后似乎才想起站在一旁的沈慕远,停下脚步转头朝他笑了笑,极为敷衍道:“我还有事要处理,驸马自便。”
沈慕远点点头,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心中却在想,到底是何事如此着急。
竟让她当场变了脸色。
越过圆洞门,确认沈慕远听不见两人的声音后,楚昭月才开口:“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殿下,适才婢子被影卫叫到小门,老远便看见林大人的侍从墨影在外游荡,碍于禁军围了府,不敢靠近。”
“婢子去问了才知道,林大人受伤醒来之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要……”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楚昭月的脸色,继续说道:“要找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