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娘子冷着脸回到房里,抄起桌上的白瓷细颈瓶便砸,碎片崩了满地,其中有几块滚到了刚进门的张娘子脚边。
张娘子跨过碎瓷片子,挽上她的胳膊,劝道:“好了好了,二嫂嫂,身子要紧,你莫要生这么大气。”
“且怎选在今儿个突然发难?也不先去把白妈妈拿住。”
大嫂陪房贪钱一事,她之前听袁娘子提过一嘴,只是没想到这才几日,便闹了起来。
袁娘子顺着她的力道在桌旁坐下,咬牙道。
“这事说来话长,我现在没心思与你细说,只是我今早才得了那账本,立马就去了颐寿园,高氏是从哪得的风声?还找了那么个丫头来指证!”
张娘子一听,立马抬眼扫向站在门边的苗妈妈、金娘子和凤仙。
袁娘子摆摆手:“这几个我信得过。”
金娘子还没从先前的事儿里缓过神,正游神呢,冷不丁听到袁娘子的话,心头一喜,比吃了蜜还甜。
袁娘子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恨声道:“高氏够狠,就这么把跟了自己二十年的陪房抵出去,做的那样绝,她能逃出这遭,我服。只是老太……”
张娘子眼神一凛,忙拽住她的胳膊不许她再说,转头对凤仙道:“你出去好好转一圈,尤其是墙根窗下,都看仔细了。”
凤仙诶了一声,开门出去。
金娘子瞧这架势,立马反应过来,主动请缨:“我去门口替娘子把着。”
这下屋里只剩袁娘子和苗妈妈,以及张娘子和她的贴身丫鬟。
“既然屋里这几个嫂子都信得过,那大概是被人听墙根了。”张娘子认真道。
袁娘子点点头:“赶明儿我再把院里的人细细筛一遍,不知道是哪个贱皮子,敢在我二房院子吃里爬外。”
说罢,她抿了口茶,又继续捡回刚刚的话头:“只是老太爷、老太太这番做派,叫我心寒!”
白妈妈回话时,那眼神一直往高氏身上瞟,明摆着有猫腻。她都能看出来,老头老太太却愣是做了睁眼瞎!
张娘子明白她意思,叹了口气:“谁叫咱家大爷最有出息?老太爷一向偏着大房,老太太也没法子。”
杜老太爷曾任江宁府茶曹官,为官时也算清廉,最看不上贪墨之事,今日前半段脸色都不大好。
直到高氏说自己‘全副心思都耗在与各府官眷的往来节礼上’,才缓和了脸色,轻飘飘把事揭了过去。
袁娘子不服,把茶杯掼到桌上,怒道:“什么叫有出息?书读的好些如何,做了官又如何?不照样赖着我二房,吸我二房的血?!”
老太爷主张能者多劳,二房既能挣,那便应该多出。
现如今府中花销,一半由杜府名下的田产铺子支撑。
剩下一半,则需三房共同承担。大房、三房各承担一成,而剩余三成,就全落在了二房头上!
杜大爷那点俸禄,交了家用,哪还有多少余钱在官场打点?不都是老太爷私下贴补,而贴补的钱又从哪来,还不是杜二爷平日里的孝敬?
吃她二房,喝她二房,还处处偏着大房,还有没有天理!
“嫂嫂你消消气。”张娘子给她把茶杯续满。
柳老太太性子温和,私下最偏向能力平平的老三,张娘子也常去老太太膝前尽孝。
如今二嫂怒斥二老,她虽觉得二嫂没错,却也不好跟着一起骂。只好顺着话头,安慰她别太恼,要为肚里孩子多着想。
袁娘子性子急,一急就容易落泪,想到这些年在杜家受的不公平,忍不住红了眼,她强忍着,道。
“你说的对,我不为自己也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我二房有的是银子,我袁家也有的是银子。”
“我何苦再管那些糟心事为难自己,我不争便是了,关起门来过我自己的日子。”
她拿帕子擦擦眼,对苗妈妈道:“你一会儿就去禀了老太太,说我现在害喜,口味与旁人不同,要另开炉灶。”
苗妈妈想了想,道:“咱二院西墙外,正好有间闲着的仓房,不如改成二灶房?”
袁娘子含着鼻音道:“使得,你叫金妈妈进来。”
苗妈妈转身开门,叫金娘子进来。
金娘子一进来,看到袁娘子泪眼蒙眬,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她道。
“金妈妈,我要另启一个二灶房,你选上几个好手,以后就专门负责二房饭食,都挑好的做。你和二灶里的下人们,也一并在这儿吃,银钱我另支给你。”
金娘子大喜,当即跪在地上,谢道:“是,娘子,我定当用心。”
袁娘子叫她起来,又交代苗妈妈派几个人,去把仓房打扫干净,争取今日就把灶垒起来。
灶房里所需的东西,这两日赶紧置办,银钱不是问题。
金娘子得了令,欢欢喜喜走了。
看着金娘子转身离开的身影,张娘子不禁咋舌,二房就是二房,做起事来财大气粗!
张娘子又说了会儿话便走了。
苗妈妈使唤丫头进来,把地上的碎瓷片子都打扫干净,又换了壶热茶。
“娘子可饿了?”
袁娘子一早起来到现在,只喝了两杯水,至今还粒米未沾呢!
“我不饿。”袁娘子有些蔫。一大早的,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
苗妈妈劝道:“多少用些吧,您现在可饿不得,想吃些什么,叫金妈妈做来。”
袁娘子拿帕子撮撮鼻子,突然感觉有些想家:“就来一碗葱油咸肉面吧,少放些咸肉。”
“我就知道,您每次心情不好,就爱吃上这一口。”苗妈妈笑道。
说着手上用力,扶她起来:“您先去榻上歇着,我把二灶房的事禀给老太太,然后顺道便去灶房。”
今天闹了一通,袁娘子也累了,脱掉绣花鞋,头靠软枕开始闭目养神。
苗妈妈取来一条薄被搭在她腰腿上,拨了拨榻边炭盆,轻手轻脚出门了。
袁娘子现在肚里怀着杜家子嗣,想吃点好的,且还是从二房私账里出钱,柳老太太自然同意。
事情一禀完,苗妈妈便转去了大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