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压下心中的惊骇，面上不动声色，他对苏东疑惑一笑道：“苏老太爷此话何意？萧某……不知什么苏婉清。”
苏东河看着萧景的反应，浑浊却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并没有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悠远而沉重：“萧公子来这汉川，布局布业，想来也该是查过我苏家吧，那不知你可知，老夫这一脉，为何会从金陵迁来这汉川府？”
萧景收敛心神，顺着他的话摇头：“萧某不知。”
这种事不承认没用，对方肯定会知道。
苏东河叹了口气，目光望向亭外枯寂的枝桠，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们苏家，当年在金陵，虽算不得首富，却也是传承数代、家底丰厚的商贾之家。直到有一天，一位……我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找上门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与无奈：“那人要求我们苏家，必须分出一支族人，迁往这远离金陵的汉川府扎根。若是不从……便是满门覆灭之祸。”
萧景眉头微皱，静静地听着。
“苏家无奈，只得妥协。最终，由老夫带着一部分族人，离乡背井，来了这汉川。而留在金陵的本家，许是得了那‘大人物’的些许‘照拂’，竟迅速崛起，成了如今的金陵首富。”
苏东河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悲，“而我们这一支，在汉川，也因某些不便言明的‘帮助’，得以在这布业站稳脚跟，占据了半壁江山。”
说到此处，苏东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萧景，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要将他看穿：
“萧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老夫告诉你这些陈年旧事，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汉川的水，远比你看得到的要深。有些势力，盘根错节，有些恩怨，绵延已久。”
“你如今搅动风云，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
萧景心中凛然。苏东河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不仅暗示了苏家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庞大的势力和隐秘的过往，更是在提醒他，甚至……可能是在试探他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苏家老太爷，知道对方绝不仅仅是为了讲个故事那么简单。
苏东河的话如同拼图中最关键的一块，瞬间让许多零散的线索在萧景脑海中串联起来，勾勒出一幅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巨大冰山轮廓！
前胤帝！
萧景心中豁然开朗！
是了，若非拥有倾国之力的帝王，又有谁能以“灭门”相胁，强行将一个传承数代的商贾家族一分为二，分别安置在金陵与汉川这两处战略要地？
若非帝王暗中扶持，苏家本家何以在短时间内崛起为金陵首富？
苏东河这一支又何以在陌生的汉川迅速站稳脚跟，成为布业巨头？
苏东河的话如同拼图中最关键的一块，瞬间让许多零散的线索在萧景脑海中串联起来！
前胤帝的布局！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苏老太爷，你告诉萧某这些，不知是何意？！”萧景淡淡看向对方，目光看不出喜悲。
苏东河看向萧景，脸上那抹复杂的笑容却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怆与恨意。
“萧公子应该知道……金陵苏家，早已在几个月前……全族俱灭了吧？”
萧景瞳孔骤缩，猛地看向苏东河！
虽然他早已从苏婉清口中得知此事，但此刻由苏东河亲口说出，尤其是结合刚才那番前朝布局的秘辛，其背后的意味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苏东河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与决绝：“此事……与老夫的选择，脱不了干系。老夫……对婉清那丫头，心中有愧啊。”
他虽然没有明说细节，但萧景是何等聪明之人，瞬间就理清了脉络！
新帝即位，想要掌控前朝埋下的所有暗棋！
但苏东河在汉川经营数十年，早已羽翼丰满，岂甘再受摆布？
他选择了抗拒，想要真正的自主！
而龙椅上的那位，见掌控不成，便动了杀鸡儆猴、迁怒报复的心思！
无法奈何远在汉川、根基已深的苏东河，便拿依旧在金陵、相对更容易下手的苏家本家开刀！
灭门！既是震慑苏东河，警告他反抗的下场；也是报复他的“不听话”，让他痛失血亲！
想通了这残酷的真相，萧景看向苏东河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这老头，若是知道这个结果，当初，还会选择反抗吗？！
不过，萧景想了想，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苏东河跟金陵苏家是血亲。但……离家多年，早就物是人非。感情也淡薄了。
若他真顾及到这点，也就不会对胤帝生出反抗之心了。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这一步。
或者，他可能存了让胤帝投鼠忌器之心。觉得胤帝可能不敢动金陵苏家。
但他又怎么会想到，现任胤帝的狠辣和无情。为了皇位，连自己兄长都杀的人，你指望他投鼠忌器？！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做为汉川苏家一脉的定海神针，他该考虑的是汉川苏家一脉的利益。他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若他真的选择向新胤帝服软，以胤帝的狠辣和算计，绝对会重新掌控苏家。甚至，掌控他们的手段会更加激烈。
汉川苏家最终的结局，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苏东河这样老辣的人，岂会看到这种事发生？！
“如今，我苏家已经无路可退，所以，萧公子可明白老夫的意思？！”苏东河抬头看向萧景，目光灼灼。
萧景闻言，眉头微蹙。
他明白苏东河的意思，这是在向他释放合作的信号，同样也在向伯爵府释放信号。
毕竟，萧景虽然代表不了伯爵府，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帮伯爵府。
“既然，老太爷早有反抗之心，那为何不早跟伯爵府合作？！”萧景看向苏东河，淡淡道。
“呵……早点合作？！老夫还没傻到，将苏家的未来，押到一个必输之人身上！”苏东河闻言，鄙夷一笑。
“那……为何现在，你又想合作了？！”萧景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因为你……”苏东河淡淡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景。
萧景微微一愣。
他倒是赞同苏东河的话。以前的汉川伯爵府，已经到了被蚕食的边缘。
但随着他的到来，局势在改变，方谦的站队，陈家的倒台。武阳伯爵府几乎是被剪除爪牙。
汉川的水虽然浑，但也在一点点变清。
这种时候，若是苏家还不站队，最终可能也会跟陈家一样，成为这场战斗的牺牲品。
他要么站队其他势力，如武阳伯爵府，或者是江夏伯爵府。至于大胤，那是他最不可能站的队。
“老太爷还真是抬爱了！小子受之有愧！”萧景淡淡一笑，摩擦了下茶杯的边缘。
“呵……你这小子，倒现在还跟老夫耍心眼吗？！老夫也不想跟你玩什么机锋，就问你一句话，你觉得老夫的孙女，如何！？”
苏东河看向萧景，眼中闪过丝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