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妻子那焦急中带着困惑的俏脸。
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我的傻娘子,你这心思,也忒实诚了些。”
若是一次拿出这么多货,岂不是显得那辣子油制作便利?”
“他便会起了自己研究的心思!”
“我把制作时间,还有制作难度说的越高!”
“他便越离不开咱们的辣子油....”
“这叫……‘物以稀为贵’。”
“咱们就得吊着他,让他觉得这辣油得来不易,咱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供应上,他才会把这辣油当成宝贝疙瘩。”
方清雪愣愣地听着,一双美眸眨了又眨,仔细品味着林澈话中的深意。
她虽出身官宦之家,耳濡目染也懂些经营之道,可这等欲擒故纵之法当真是第一次看人用在经营之上。
两人刚回到方家院子,便看见贺掌柜站在门口等着。
“林....林老弟,你说要买宅子田地?”
“我可是将这些东西带来了...”
林澈上前拱手道;
“贺掌柜有诚意,请屋内说话!”
三人进入宅子,方清雪为二人奉上茶盏。
贺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叠契纸道;
“这些都是我收来的!”
“林兄弟看看,若有中意的我按照原价卖你!”
坐在旁边的方清雪一看林澈来真的。
急得直扯林澈的衣袖,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险些被她扯出个窟窿。
她凑到夫君耳边,咬着银牙低语:
“你疯魔了不成?”
“咱们还有不少欠债,你倒要学那土财主置办产业?”
林澈反手握住妻子冰凉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倒把方清雪闹了个大红脸。
她正要再劝,却见自家夫君已经抽出手指,在契纸堆里挑挑拣拣起来。
“这座三进宅子倒是齐整....”
林澈抽出最面上那张契纸:
“可惜挨着染坊,整日里飘着靛蓝沫子,富贵人家嫌腌臜,穷苦人家买不起。”
贺千机抚掌笑道:
“老弟好眼力!”
“那染坊主去年赌钱输了宅子,如今在城隍庙摆摊卖炊饼哩!”
方清雪伸颈一瞧,倒吸凉气。
那宅子标价五十八两白银,够寻常五口之家嚼用十年。
她正要开口,却见林澈又拈起张泛黄的草纸。
“这茅屋倒是便宜....”
林澈念着上头的字:
“城西三里坡,作价五百文。可我记得那处去年遭了山洪...”
贺千机搓着手干笑:
“所以说是半卖半送嘛!”
“虽说只剩三面墙,好歹梁柱还在,拾掇拾掇也能遮风挡雨...”
贺千机将这些契约拿来,一是为了交好林澈。
毕竟天宝楼掌柜实力雄厚,林澈能和他攀上关系,未来说不定能大富大贵。
在他落魄时结下个善缘,也算是一种投资。
再者这些契约看着不少,可大多都年久失修。
在市面上根本卖不出去。
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方清雪想要阻止林澈购买宅子,她正要开口,却见林澈已经将十张契纸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屈指轻叩。
“贺老板,这些产业拢共一百九十两雪花银,可对?”
贺千机的算盘还搁在膝上没动,闻言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他盯着林澈看了又看,仿佛要在这年轻人脸上看出朵花来。
“神了!我老贺拨算盘都要半晌,老弟竟能心算至此?”
“倒是有些本事...”
林澈微微一笑道;
“这些田宅,我都要了....”
“嗯?”
“什么?”
贺千机和方清雪齐齐愣住!
方清雪眼前发黑。
一百九十两!
就是把方家祖宅拆了卖梁木也凑不出这个数。
她扯着林澈的衣袖猛使眼色,偏生这冤家视而不见,反倒对着贺千机露齿一笑。
贺千机搓着手道;
“何时交易...”
“你有多少现银...”
“现银是没有的。”
林澈话说得理直气壮。
贺千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林老弟莫不是消遣我?”
“赊账。”
林澈吐出这两个字时,方清雪险些从凳子上滑下去。
贺千机气得山羊贺直抖:
“赊账?”
“一百九十两白银!”
“你拿什么作保?”
“方家老宅我可不要!”
“我与那宅子风水犯冲。”
林澈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忽然站起身朝贺千机作了个揖。
这举动太过突兀,倒把对方唬得往后一仰。
“在下愿以信誉作保。”
林澈直起身时,眉眼间竟有几分凛然之气:
“贺老板应当记得,上月方家欠债万钱,我说七日还清便七日还清。”
“如今这一百九十两,我同样以信誉为质,一月之内必定结清。”
贺千机张着嘴愣了半天,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
“信誉?”
“林老弟啊林老弟,你当这是话本演义呢?”
“那秦琼卖马还要留个双锊作押,你倒好,空口白牙就要赊近二百两白银!”
林澈微微一笑道:
“贺老板开着偌大钱庄,难道不知银钱如水,流动方能生财?”
“这些田宅压在您手里,好比明珠蒙尘。”
“良田变荒丘,华屋成废墟,今日值一百九十两,过两年恐怕一百两都无人问津。”
他边说边踱步到窗前,指着外头街市:
“您看那绸缎庄,三月前还是当铺。”
“再看那酒楼,上月还是赌坊。”
“世事流转,唯有利钱不等人。”
贺千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神色微动。
林澈趁热打铁:
“这些产业在我手中,一月后您得的可是真金白银。”
“届时贺老板拿着这些本金,放印子钱能翻几番?”
“购置新产能赚多少?”
“总好过守着这些日渐贬值的契纸,夜夜算着亏空强。”
方清雪在旁听得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夫君这般侃侃而谈的模样,那神态倒像是经年累月的老商贾。
只见贺千机摸着下巴沉吟不语,显然已被说动七八分。
“可是...”
钱庄老板突然想起什么,抽出四张地契铺在桌上:
“老弟啊,不是哥哥信不过你。”
“这四块地除了最小那块,不是乱石岗就是盐碱地,种啥死啥!”
“我当初也是看走眼才收来的...”
林澈俯身细看,忽然轻笑出声:
“巧了,我正要在乱石岗上养蝎子,盐碱地里种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