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午饭吃得郑重而又沉重,只不过这郑重而又沉重还是排除平月、平小虎和平夏三个人,这三个人一个笃定心不慌,另外两个沉浸自己就要下乡的喜悦里。
平小虎和平夏是真的一片喜悦,从里往外充满着喜悦。
平小虎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我都下乡了,为什么小妹还要下乡呢?”
平常瞅他一眼,现在说这话还有意义吗,都和张家说好了,平月的地点调换给张依兰,平小虎和平夏是送的两个赠品。
他略有些冷淡的道:“嗯。”
一面端起碗,往平小虎碗里拨着红烧肉,平小虎的嘴被堵上,憨憨的一笑:“哦。”
就继续吃饭去了。
下午除去平月,都还是很忙,上午紧赶慢赶收拾出来的行李,平常带着儿子们送往邮局,期望着平月到平山公社的那天,包裹已经到了,刚好他们在公社火车站下车,顺便的去把行李取走。
垦荒队不是今年才出现的事情,新闻上有播报过,平常知道有人专门接车,按道理来说,寻山屯也会有人至少赶着一辆牛车帮忙拉人拉东西。
如果实在退一万步讲,寻山屯很穷,穷的连个牛车也出不起的话,一般来说公社那里总能雇到牛车或是马车,可以帮着送行李。
平家要做的,就是先把行李邮寄过去,只要行李到了地方,当天没车的话也不是一定当天就要取走,暂时放在邮局里保管,等到平月他们方便的时候再去取,这也是正常流程。
家里一下子三个孩子出远门,忙碌可想而知。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傍晚,大家纷纷下班的时间。
在这个四户共居的小院子里,第一个回来的是徐娥,她在清冷的三月天气里到处闻着,眼神瞄向平家的简易厨房,于秀芬目不斜视的揉着面团,打算给三个孩子做手擀面吃。
可是徐娥的鼻子实在厉害,她明明站在北风里,明明小煤炉在接近五点的时候被于秀芬提回屋里,明明红烧鱼是中午的事情。
小院里还经历过下午的油炸鱼块、不止一锅新蒸大馒头的香味。
徐娥也大惊小怪的叫着:“哟,今天做红烧鱼了,还烧了红烧肉吧,我都闻到了。”
于秀芬气到无奈,皱着眉头看她:“闻到就闻到吧,你要怎么样呢?”
家里孩子都要远去两千多公里,还不能给他们做点儿好的吃吗?
徐娥夸张的耸耸肩膀:“哎哟哟,老于你可真舍得啊,不就是下乡吗,多大的事情啊,过年过节只要有假还能回来探亲呢,不至于这么破费吧,”
又睡了一个午觉的平月刚出屋就听到这尖刺的声音,她走了出来,径直问道:“徐姨,你说话什么意思?”
于秀芬拦了一下:“小妹,大人说话,你回屋去吧,渴不渴,去倒杯水喝,记得加糖啊”
徐娥撇一撇嘴,她工作了一天,在单位里也没有少和人磨牙拌嘴的,脑袋里只有累,早忘记去上班的时候被平月怼的事情:“就是,有你小孩子什么事情。”
平月却是就势抱住于秀芬虚拦她的手,顺着手臂走近,抱住于秀芬,对着她笑嘻嘻:“妈,邻居乱说话是由我引起的啊,我响应号召,勇于冲向广阔天地去建设农村,学校和街道都发给我大红花了,怎么徐姨要阴阳我们家呢。”
说到这里,她有些正色,认真的道:“妈,我做的事情都是青年们应该接的班,是我们年轻一代的责任,别人可以不理解,但是没有理由说三道四,我不想我离开以后,家里却因为我而受到嘲笑。”
“小妹说的对。”平常从屋里也走出来,对着于秀芬点一点头,意思他赞成平月的话,也赞成平月的做法。
于秀芬就对着女儿笑一笑,不去管她怎么说,她收回手臂继续揉着手中的面。
徐娥见到平家两个大人都不管,她有些生气的道:“你们家这是怎么了,让一个小孩子掺和大人的话,这也太不像话了。”
“不像话的是你,徐姨,”
平月走近她,板着脸道:“你这个大人不知道尊重自己,掺和小孩子做的事情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歪曲小孩子响应号召的事情不好。”
这话在这个年代有些重,徐娥急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
平月冷笑:“那你就说我下乡这事做的对不对!”
徐娥后退一步,阴阳怪气起来:“哟,你要我说啊,你也不太心疼你爸妈了,你爸妈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说一声下乡你就要走啊,你要下乡家里就要给你做好吃的啊,你知不知道一个月只有那几两肉票,你闻闻这肉味多浓啊,你这是把全家三五个月的肉全吃了吧......”
“你有这废话的空,还是赶紧回我的话,否则别说我平月眼里没有邻居,我对你不客气。”平月不耐烦的打断她。
徐娥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再扫一眼平月脸上的稚气,她笑了,说话更加的嘲笑:“你要对我怎么不客气,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好歹我是你的长辈吧,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
“你自己不要别人尊重,我要是和平时那样尊重你,那不是看不起你吗,”平月反唇相讥。
徐娥被气狠了,她平时在家属院里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对手是遇到过的,家属院里有几个和她旗鼓相当,有时候她也要甘败下风,但是像平月这么大年纪里的孩子,特别是较为柔弱的女孩子里面,可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老于,老平,你们家孩子这是疯了吗,你们管不管你家孩子了。”徐娥觉得平月是个硬茬,就向于秀芬和平常发难。
于秀芬呛了回来:“你不惹她,她能说你吗?你自己说说,她平时见到你,哪一次不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平月接话:“我天天徐姨长徐姨短的,就尊敬出你这么样个没事找事的长辈,我正后悔着呢。”
平月说完,平常接上:“老徐,这孩子下乡是市里都认定的光荣事情,你怎么能讽刺挖苦我们家呢?你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
徐娥呵呵的笑了两声,讽刺的道:“光荣?你自己慢慢光荣去吧,只怕现在心里正后悔着都说不好,还光荣呢......”
她说到这里,也知道自己一张嘴战不过一家人,转身就往她的屋里走。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平月小跑几步,一把揪住她肩膀,狠狠的往回一拨,把徐娥又转了回来。
徐娥骤然转身,对上平月怒气冲冲的小脸儿,不由得害怕上来,尖叫道:“老于老平,你家孩子要打人吗?”
“打人?和破坏团结的人做斗争,我打你还是轻的。”
平月当胸揪住徐娥,对着小院门外喊了一声:“张叔叔,你快点来啊,这里有个嘲笑讽刺垦荒队的人。”
院外传来沉稳声音:“好的,我来看看是谁在搞破坏。”
街道办的张主任带着七、八个工作人员,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