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水的那一刻,曲岚竹连寻个怎样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都想好了。
毕竟她不是第一次动离开的念头了,但之前都想着会被通缉,而流放的日子对她而言不算难过这才止住念头。
但现在,曲芸淇竟然要淹死她。
这样她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假死脱身?
曲岚竹第一时间进入空间之中,虽然浑身湿漉漉的,却没呛到一口水。
此刻,空间外已经乱做一团,曲芸淇大喊大叫说曲岚竹落水了。
当然,并非是想救人,不过是在确认曲岚竹落水后连头都没冒出来,开始呼救,洗清自己的嫌疑。
曲岚竹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情况,等船开走了,就是她出水、重获新生的时候。
却在这时,又是一声扑通声。
随即是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呼救声,是情急之下就跳入江中的曲芸曦。
说起来流放的是曲家人,但其实曲芸曦的至亲血脉也只有曲岚竹一人,她正是与姐姐越发亲近的时候,却遇上姐姐落水,她怎能不着急慌乱?
连自己不会水,都是跳下来后被水呛着之后才想起来。
今夜的水域虽算不上多湍急,却也不和缓,曲芸曦跳下来没一会儿,就被水波推的越来越远。
而此刻,差役的叫骂声才由远及近。
船上的其他人倒不是没听到动静,也并非是没有会水的人,只是他们都清楚曲家人流放犯的身份。
不说多嫌晦气,但至少能不沾边是不想沾边的。
老太太和几个姨娘哭喊着求救,这才有人看不过去的跳下水中。
只是这水的流速本就不慢,且这一段水域还正是船逆水而行的时候,两者之间只能越来越远。
曲岚竹没办法,只能出了空间,游鱼一般在水中射出老远。
在曲芸曦力竭沉下水前,一把从身后穿过她的腋下,将人托出水面。
在空气再一次涌入鼻腔的时候,曲芸曦昏昏沉沉地意识猛然清醒过来,呛哑了的嗓子喊了一声阿姐。
曲岚竹正要应声,却听曲芸曦喊道:“阿姐,救救我阿姐,她……”
“没事,是我。”曲岚竹连忙回应,划水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这么乱动下去,她俩都得呛水。
曲芸曦听清她的话的那一刻,眼泪唰的一下流淌,混入身下的滔滔江水之中。
她不敢大哭,怕自己影响了曲岚竹,害她们淹死在江中。
江水没过头顶的那一刻,她好似想了这短暂一生的所有事,却又好像啥也没有想。
此刻才心慌意乱,一阵阵后怕,直到被拉上船,都没缓过来。
而在知道曲岚竹竟然这般命大,还被救上来之后,曲芸淇就满心慌乱,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想跑,但发软地双腿只支撑她跑出几步,就摔在地上。
直到曲岚竹完好不损的被人拉上来,她还没找到藏身的地方。
而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曲岚竹,犹如阎罗临世。
林氏并不知道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但从她的神色里,却看得出绝不是叫人救曲岚竹那么简单。
——如果有恩于曲岚竹,此刻曲芸淇一定会要挟曲岚竹以后对他们家好一点。
她的女儿她了解!
林氏本想拉着女儿走,至少去个让她安心的地方才好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曲岚竹的速度比她们快的多,站在她们面前,身形虽是纤瘦的,却犹如一堵越不过去的高墙。
“竹姐儿,我们……”林氏挂上讨好的脸色,一点不敢说刚才曲芸淇呼喊救人的事儿。
她很清楚没法儿凭这事儿拿捏曲岚竹。
便是其他人,此刻看这里的情况,都没出声。
曲岚竹的眼神冷厉地盯在曲芸淇身上。
若是她能成功假死,她反而不会这么生气——
曲芸淇这家伙又当又立的,害她没了假死脱身的机会!
曲岚竹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过曲芸淇的身子,扬起手的那一刻,曲芸淇就委顿在地。
她知道,曲岚竹根本不与她讲什么道理。
何况她本来就理亏。
但是,这事儿也不是她要干的,是、是……
千钧一发之际,曲芸淇高喊:“是别人让我推你的。”
这是她这辈子说的最快的话,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谁?”曲岚竹冷飕飕地声音让曲芸淇又是一抖,却不敢含混,目光在甲板上逡巡。
只是夜色下,想要看清众人的脸实在是有些难。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来了甲板上看热闹。
可对上曲岚竹的目光,曲芸淇是一点不敢耽误,借着林氏的力气爬起来就往前冲,她要找到那个人。
曲岚竹的本事她可是清楚的,她连人都敢杀,又凭什么不敢杀她呢?
她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姐妹亲情可言了。
只是当时见到人的时候也是在夜里,她更被匕首的冷光吓的心神俱震,真的不太记得那人的模样了。
面对一张张或精明或老实,但都透露着无辜的脸,曲芸淇越发的绝望。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也混到了船上,而且还带着刀,却偏偏要她去杀曲岚竹了。
因为不论她成功与否,她们一行人都不得安生。
而对方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们内讧、互相猜忌、防备、甚至是相互戕害的场面。
要他们永不得安宁!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如此险恶用心?
曲芸淇惊惧交加,人已经有些虚脱了,整个人都倚靠在林氏身上才能面前行走,但她还是不死心的找到那个人。
曲岚竹已经信了她的话,却也知道她完全找不到那个人。
而且,就算是她是受人指使的,就能洗清她的所作所为了吗?
何况,她还有推人挡刀的前科,那个时候也是有人威胁她的吗?
只是,因为落水的事,此时差役们对她们的看押又严密了起来。
流放路上不管是遇上天灾、病死还是被差役催促而打死,他们都不会在意。
但不能是犯人之间互相残杀。
此刻他们都怕曲岚竹强硬出手,一整个队伍都出来盯着。
换了干衣裳的曲芸曦来寻曲岚竹。
刚才上船之后,曲岚竹便借机给蓝珍珠塞了一把小银珠子,让她和姜姨娘、胡姨娘她们一起去感谢帮忙救人的人。
——虽说人是曲岚竹救上来的,但人家既然不顾危险下了水,这份情她们就要承。
“阿姐,你打算……”曲芸曦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曲芸淇已经是彻底失望了,哪怕她们曾经相处十几年。
在她们还是侯府小姐的时候,哪怕互相之间有别苗头的行为,却也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
后来被流放,她所想的也还是一家人互相扶持、共渡难关。
现在,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跟曲岚竹说自己的心情。
虽然她也知道曲岚竹不是会用“顾全大局”的理由,委屈自己的人,可她也怕自己想的那些报复手段,听在曲岚竹的耳中,会显得自己蛇蝎心肠。
曲岚竹倒是没从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出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反倒以为她是顾念着亲情。
但未免她到时候说什么求情的话,要自己不高兴,曲岚竹索性明说道:“现在不好动她,但是这事儿不会这么放下。”
曲芸曦听出曲岚竹自有打算,这一刻反倒是松一口气。
曲芸淇这样的人,凭什么好过呢?
这一插曲过去,船上也如江面一般风平浪静了好些天,只有到达码头之后,上下船的客人才带起一片喧闹。
而过了那一段逆水行舟的江面,他们便顺流而行,没几天时间,便已经到了崖州府境内。
当然,还没到曲岚竹他们要去的地方。
他们要去崖州府下一个叫长山村的地方,说是面朝山野、背面临海,是既可开荒垦田又可下海捕鱼的好地方。
或许对本地人来说是如此,可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曲家人来说,他们又能干得了哪一样?
出了驿站,他们又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一路前行。
坐船前,他们的牛车和驴车还被当时的差役们带走了,连卖掉回拢资金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而曲家人就眼见着曲岚竹拿出来收买差役的银珠子,越来越少。
这回再开口说想买个车代步,就被差役们一顿呲。
曲岚竹给的那点儿银珠子,就只够他们费几句口舌,给他们讲一下长山村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还想要买车?
真当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侯爵老爷呢?
他们的鞭子直接就扬的高高的,要抡圆了胳膊给他们一顿教训。
七十多里地,他们第二日傍晚才真正到了地方。
此刻的曲家人一个个都乖觉很,恨不得连喘气都小小声。
但随即多见到的场景,让他们连喘气都忘了,一个个紧缩在一起,看那些看押犯人的官差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正赶上吃饭的时间,曲家人本还想着终于能吃上一顿热乎的——甭管口味如何了,这个时候他们的要求真的不高。
可没想到鼻息间肉香气没散去,看到的场景却是官差们将黑呼呼的糊糊团子挂在鱼钩上,然后另几个官差鞭策着被绑着手脚的犯人,蠕虫一般去吃那鱼钩。
恰在这时,这些寻乐子的人,发现了新来的曲家人。
一个接一个地侧过头来,意犹未尽的目光紧锁在曲家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