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夏末秋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尚未完全吹散淮河镇陆家村的每一个角落,但生机已然萌动。知晓哥的正式学习成长之路,就在村头那间泥坯房教室和屋外那棵老槐树的见证下,徐徐展开。
开学风波与课堂插曲
那是开学第一天。知晓哥猫着腰溜进教室,泥坯墙上糊的旧报纸被穿堂风吹得哗啦响。他刚摸到自己的位置——第三排靠窗,木课桌裂开的缝里还卡着去年冬天的花生壳——王老师的粉笔头就精准地打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路知晓!你又迟到!”
教室里腾起一片压低的笑声。
知晓哥梗着脖子站直,右手却偷偷摸进裤兜。那里躺着三颗沾满倒刺的苍耳,是他在河滩上晒了整整一个暑假的“秘密武器”。他的目光落在斜前方新来的女同学翠妞身上,两根乌亮的麻花辫垂在蓝布衫上,像屋檐下悬着的冰溜子,让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想要招惹的冲动。
课间时分,机会来了。他瞅准机会,想把苍耳悄悄粘在翠妞的辫梢上。谁知翠妞突然回头,他的手一抖,苍耳全粘在了前排马小军的后背上。
“报告老师!路知晓往我脖子里塞刺球!”翠妞尖叫着跳起来,辫梢扫过知晓哥的脸。
王老师的千层底布鞋踩得夯土地面咚咚响。那根油光发亮的枣木戒尺被拿了出来。知晓哥瞅着戒尺,咽了口唾沫,想起去年手心肿成发面馒头的滋味。但这次,当他看到翠妞扭头瞪他时,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阳光里亮晶晶的,心里竟第一次有了点说不清的懊恼。
“伸手。”
戒尺在空气里划出哨音。知晓哥闭着眼把手心摊开。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未落下。他眯开条眼缝,看见王老师从讲台抽屉里摸出半截粉笔,在他手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晌午留下扫操场。再逮个蛐蛐放女同学抽屉里,看我不把你耳朵拧下来。”
这略带宽容的惩戒,让知晓哥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课间、冒险与温情
放学的“铃声”是生产队淘汰的犁铧改的,声音沙哑。孩子们像出笼的鸟儿涌出教室。老槐树下,常常上演着“包子争夺战”之类的戏码,物质匮乏,一点吃食都能引发孩子们最原始的嬉闹,但这打闹里,也藏着朴素的分享与关怀。
夕阳西下时,知晓哥常和铁蛋、狗剩等伙伴进行“放学冒险”。一次,他们深入金黄的麦田抓知了,却意外遭遇了一条盘踞的菜花蛇,那金黄的纹路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吓得孩子们连滚带爬地跑回村里,惊魂未定,却也成了他们津津乐道的勇敢事迹。
月光爬上窗棂时,知晓哥正在家写检讨。突然有人敲窗户,竟是王老师。他隔着窗纸,声音还是凶巴巴的:“你师娘蒸的槐花包子,吃完把碗刷干净,少个瓷儿我扒你的皮。”粗瓷碗递了进来。咬开包子,槐花的清香混着猪油渣的荤香在舌尖炸开。碗底还压着张字条:“明早来办公室领新课本,敢迟到试试。”这份严厉背后不经意的温柔,让知晓哥捧着碗,心里暖烘烘的。
小学记忆的三重烙印
在陆家村小学的几年里,有三件事给知晓哥留下了最深的烙印:
1. 奖状与荣誉: 尽管顽皮,但知晓哥脑子灵光,每次考试都能跻身班级前五名。那时的奖励很实在,就是语文本和数学本。知晓哥每年靠奖励得到的本子都用不完,这是他学业上小小的骄傲。不过,那时的教育水平和要求与今时今日不可同日而语,知晓哥的成绩多在六七十分,能稳定在这个区间已属佼佼者,他的同学中有一半以上都没能读完小学。
2. 推头皮的“酷刑”: 比戒尺更让知晓哥记忆深刻的处罚,是“推头皮”。谁没完成作业或背不出课文,就要在教室里绕场一周,让每个同学都用手指逆着头发生长的方向推一下头皮。用力了,会很疼;不用力,则像挠痒痒。知晓哥虽成绩好,但因调皮也难免中招。这种带有集体戏谑性质的惩罚方式,是陆家村小学的独特发明,夹杂着疼痛、羞赧和一丝莫名的好玩,深深印刻在他的童年记忆里。
3. 稻田与麦地的课堂: 农忙时节,学校的钟声会让位于田野的召唤。每当五月麦熟、十月稻香,王老师便会带着学生们走出教室,帮家里缺少劳力的老师或同学家收割。在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或稻海中,孩子们弯腰劳作,汗水滴入泥土。这既是体验生活的艰辛与收获的喜悦,也是一种独特的社会实践。这些经历,让知晓哥和他的同学们从小就深知“汗滴禾下土”的真正含义。
正所谓:《童年小学记事》
夯土墙头冰溜悬,朱批奖状语数本。
头皮逆推行刑日,笑泪同飞落满庭。
稻浪千重埋赤脚,麦芒万顷砺童心。
戒尺悬檐筛月色,书包斜挎缀晨星。
改革春雷初破茧,乡关旧事总关情。
知晓哥的小学生涯,就在这混合着泥土味、粉笔灰、槐花香、戒尺声与推头皮痛感的时光中结束了。这段经历,为他打下了最初的知识基础,也塑造了他坚韧、皮实且贴近土地的品格。然而,相对薄弱的教育根基,也为他后续的求学之路埋下了隐患,让他不得不在未来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去实现那“金榜题名”的梦想。这间夯土墙内的村小,既是他梦想起航的港湾,也是他未来必须奋力跨越的第一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