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三月小说 > 不系之舟 > 第一卷 第3章 求职接连碰壁

第一卷 第3章 求职接连碰壁

    帝都的四月,柳絮开始如雪花般纷扬,粘在行色匆匆的路人的头发、睫毛和外套上,带着一种温柔的烦扰。

    南舟坐在一间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春意,只有一种冰冷。

    这冷,源自于她面前那份打印出来的录用意向书,以及对面HR那张程式化微笑的脸。

    “南女士,恭喜您通过我们公司的两轮面试。”HR的声音甜美,吐出的字眼却带着冰冷的算计,“您的专业能力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是我们的薪酬方案,您请看。”

    南舟的目光落在那个数字上,瞳孔微微收缩。月薪六千,税前。这甚至比不上她八年前,作为一名应届毕业生在帝都拿到手的起薪。扣除五险一金和税费,在这个城市,可能刚刚覆盖她最基本的生存成本——如果她愿意搬到六环外,并每天花费三小时以上通勤的话。

    “这个薪资……”南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带波澜,“似乎远低于这个职位的市场平均水平,也与我之前的资历不太匹配。”

    HR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南女士,我理解您的感受。但您需要考虑到目前的就业大环境。很多互联网大厂都在进行结构性优化,市场上流动的优秀人才非常多。我们公司能提供这样一个平台,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现在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应该心怀感恩了。薪资是可以成长的,关键在于平台和机会,您说对吗?”

    感恩?南舟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她十年的寒窗苦读,五年的专业积累、无数个通宵达旦换来的项目经验,最终被标上了一个需要“感恩”才能获得的价码。

    她看着HR那张年轻却世故的脸,忽然明白了,在这里,她的“过去”不是财富,而是需要被抹平的“折扣区”。

    沉默地收起了那份意向书,她没有立刻拒绝,只说了句“我需要考虑一下”。走出那栋玻璃幕墙闪耀的写字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第一个回合,她就被现实的价码狠狠掴了一掌。

    第二家面试的公司,规模不大,氛围却更为紧绷。

    面试官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女性总监,眼神犀利,问题直接切入隐私领域。

    “南女士,简历上显示您未婚。方便透露一下近期的个人规划吗?比如,是否有结婚生育的打算?”她的语气看似随意,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南舟。

    南舟压下心头的不适,清晰回答:“我目前单身,并且未来两年内没有结婚生育的计划。我重返职场,是希望能在事业上有所突破。”

    女总监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南舟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很好。为了确保团队的稳定性和项目执行的连续性,我们希望能将这一条以补充协议的形式确定下来。另外,我们这个岗位需要极强的抗压能力和奉献精神,概括起来就是‘三个随时’:随时在线,随时反馈,随时改稿。毕竟,客户和灵感都不会只在工作时间出现,对吧?”

    南舟几乎要气笑了。

    随时?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意味着她的个人时间、生活界限将被彻底碾碎。她把劳动者权益保护法置于何地?

    不,在这些公司的逻辑里,法规律条远不如他们自定的“规则”来得有效力。

    她看着女总监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仿佛看到了一条无形的枷锁,正试图套上她的脖颈。

    她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站起身。“谢谢您的时间,我想贵公司的‘奉献’要求,可能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她步入的第三家公司,位于一个充满“科技感”的联合办公空间。

    面试她的是一位留着寸头、穿着潮牌T恤的年轻男性负责人,自称“首席体验官”。他快速翻阅着南舟带来的作品集,眉头越皱越紧。

    “南工,您这些项目,品质感是有的。”他放下iPad,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但恕我直言,设计语言有点……程式化了。现在流行的是解构,是未来感,是数字原生。您看这个,”他点亮屏幕,展示了几张充满流线型和光影特效的效果图,“这都是我们用AI工具辅助生成的,效率极高,想象力远超人力。”

    他转向南舟,带着一种技术拥趸的优越感问道:“您离开行业三年,可能对一些新工具不太熟悉了。MAX3D现在有点过时了,Blender、C4D用得熟练吗?像MJ, SD这类AI出图工具,有深入研究过吗?我们需要的是能拥抱变化,甚至引领变化的设计师。”

    南舟感到一种熟悉的脱节感。

    她引以为傲的手绘功底、对材质和光影的细腻把控、对空间尺度的精准理解,在这些眩目的新技术名词面前,似乎一下子变得笨重而陈旧。她像是一个拿着精工锻造长剑的武士,闯进了一个人人手持激光枪的战场。

    “我可以学,我的学习能力很强。”

    可惜,人家没有这个时间,等着她成长。

    后面的事务所,则连伪装都懒得做。

    面试官在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便直截了当地切入核心:“南女士,我们这个资深设计师岗位,除了专业能力,也非常看重候选人能带来的资源。您之前服务过高净值客户,不知道这部分人脉,现在还能激活吗?或者,您老家那边,有没有一些有实力、有来京投资或置业需求的潜在客户资源?”

    南舟沉默了。

    她意识到,在这里,她不是一个设计师,而是一个需要自带干粮和地图的士兵。他们需要的不是她的才华,而是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尚未被兑现的“资源”。

    当她坦言离开三年,人脉需要重新搭建时,对方眼中的热情便迅速冷却了。

    “好的,情况我们了解了。有消息会通知您。”

    一个月的时间,像指间的流沙,悄无声息地溜走。

    南舟的求职APP里,塞满了已读不回的招呼和千篇一律的拒绝信。酒店的房间从最初咬牙订下的连锁品牌,换到了更偏远、设施更陈旧的小旅馆,但每日的房费、外卖、地铁票,依旧像贪婪的蛀虫,一点点啃噬着她那本就单薄的积蓄。银行卡里的数字,已经从五位数锐减到一个令人心慌的程度。

    她也尝试在面试的间隙找房子。手机地图上的光点,从繁华的国贸、望京,一路向大兴、通州、昌平、顺义……甚至更远的环京区域蔓延。

    四九城太大了,已经修到了七环,大得让人绝望。没有确定的工作地点,租房就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选择一个区域,就意味着可能要承受动辄两三个小时的单程通勤,那种身体的疲惫和时间的消耗,是她曾在第一段北漂生涯里深切体会过,并心有余悸的。

    夜深人静,她躺在小旅馆不算舒适的床上,听着隔壁打电话的暴躁音,父亲那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和母亲心碎的哭声,便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盘旋。

    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是不是真的太冲动、太天真了?这个她曾以为熟悉、并为之奋斗过的城市,是否早已在她离开的三年里,悄然改变了规则,不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