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侯府,松鹤堂内。
一家人围坐一起,享用丰盛的中秋团圆宴。
大伙举杯,要共饮之际。
打松鹤堂门外冲进来一位面色焦急的奴婢。
红玉一入松鹤堂,连礼都顾不上行的便说道:“老夫人,二爷,你们快去瞧瞧吧,夫人她真的快不行了!”
红玉急的要死,然而围坐圆桌前的一家人,他们压根不急。
老夫人金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
慢吞吞道:“争名逐利,终是虚妄。老二家的得此果报,实乃她的报应。”
挨着老夫人坐的侯府小姐韩灵月,抚了抚鬓边的华丽金钗。
嗤之以鼻:“我原先就说过,母亲事事都要与人争,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贪心不足遭反噬。这才过去多久,她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真是晦气。”
韩灵月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接着又道,“我从未想过要嫁入将军府,我一直都想找个老实本分的山野庄家汉,与他经营几亩薄田,然后生上几个孩子,一家人居于青山绿水间。”
“是母亲当初非要以死相逼的,斩断我与樵郎的感情。她当初做斩人姻缘这件事时,就应该想到,未来会有这么一天!”
听了韩灵月的话,红玉为自家夫人感到心疼与不值。
红玉说:“小姐,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呀。夫人再怎么说也把你拉扯大,你怎能这样说你母亲?”
“夫人当初阻止你与那个砍柴的好,还不是为了你!”
“你那时要真的同那砍柴的樵夫私奔了的话,哪有你今天的穿金戴银,和坐在这里,与家人吃着山珍海味过中秋!”
“不定你早被那樵夫卖到哪里去,遭苦受罪了。”
韩灵月“噌”的站了起来,“你给我闭嘴,她根本就不是我母亲。因为她不能生,父亲和祖母才把我和两个哥哥过继给她养。”
“她养我们就好好养,可是你看看,她干的那叫什么事。为了她的面子,逼着我与哥哥们做不想做的事。有她这样当娘的?”
在韩灵月看来,时至中秋佳节,大家能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偏偏只有母亲躺在床上病的快要死掉,分明是她往日恶事做多了,遭了天谴。
满腹焦灼的红玉不想再同韩灵月掰扯下去,她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两位公子,“大公子,二公子,你们总该去看看你们的母亲吧。”
“纵然你们不是夫人亲生,但夫人养大了你们终归没错啊。你们总要念着夫人对你们的养育恩情吧。”
侯府大公子名叫韩彰。韩彰坐在那一动没动,端的是一副无情与冷漠。
韩彰凉道:“小妹说的一点都不错,母亲能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
“她先是逼迫小妹嫁给不喜欢的人。后来再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
“我的梦想是能够一生与花草为伴,远离世间纷扰。可她呢,明知我不贪功名,偏偏要逼我读书。”
“为了逼我读那些狗屁圣贤之书,你看看她请了多少人来盯着我!”
“如非她苦苦强逼,我现在又怎会与官场上的那些老顽固们天天面对面。”
“我不顺着她,她就打我、骂我!果然不是亲生的,她就不知道心疼。她有今天,正是她的报应。”
好好好!你们一个赛一个的清高!
红玉越发为自家夫人感到了不值与揪心。
红玉说:“大公子,夫人逼你读书入仕,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好前程。”
“夫人为了让你能在会试之时夺得榜首,花了大价钱为你请来无数名师。”
“那些人不是夫人为了盯着你,才请来。夫人请来的那些人,可都是当世大儒!”
“那些来府上教你读书的先生们,连皇家都不一定能请动。你却如此轻贱夫人对你的一片苦心,你简直枉为人子。”
韩彰狠拍一下桌子面,“够了,你少在这里强词夺理。她做恶就是她作恶,少用华丽的辞藻,来粉饰她的恶心。”
“她为了她自己能在贵妇圈里有排面,逼我们兄妹做我们不喜欢做的事。她如今死了也好,至少没了她,往后便不会再有人逼我们。”
红玉心里头冒出来三个字。
白眼狼!妥妥的白眼狼!
红玉又看向二公子韩直。
韩直赶在红玉开口前,先说道:“你别看我,我也不会去看那个毒妇。”
“恰如大哥与小妹说的那样,她就是一个只爱自己面子,不顾我们这些儿女心意与死活的恶毒母亲。”
“她逼迫大哥读不喜欢读的书。逼迫小妹嫁不爱的人。更逼我入伍去参军。如非我命大,我差点死在了战场上!”
“她终于要死了!我期盼这一天期盼了够久。大哥与小妹说的没错,她能有今天,都是她的报应。你别想着让我去看她!”
红玉被气的已经说不出来话。口齿哆嗦半天,硬是挤出了愤慨之言:
“你们、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夫人待你们那样好,你们却如此忘恩负义,你们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云州侯韩青峰怒了,“放肆!你一个奴婢,怎么和主子说话呢?”
红玉完全不惧,“奴婢的确命贱。但是奴婢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
“要不是我家夫人当年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云州侯府,夫人嫁进来凭一己之力支撑起偌大的侯府的话,云州侯府早就已经土崩瓦解,你们这些人也早就去街上要饭了。”
“你们一个个吃着我家夫人的,用着我家夫人的。我家夫人的确不求回报,但也不是能任由你们随意糟践。”
以往从来不与人正面起争执的侯府老夫人拍着桌面:“放肆!简直放肆!”
老太太似乎被气的快要晕过去,连着呼吸都变了急促。
她一把抓住儿子,“青峰,既然她定要让你去看一看你媳妇,那你就去吧。”
“咱们想坐下来好好的过一个节,你媳妇连这也要争。那行,你去看一看,你媳妇到底要干嘛?”
红玉再怎么说也是侯府主母宋瑶的陪嫁侍婢。
云州侯韩青峰再是肚子里有火,也不能真把红玉给怎么样。
侯府还需要宋氏打理,真把宋氏惹急眼,于侯府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韩青峰道:“好!母亲,我这就去看一看宋氏。”
“咳咳咳……”伴随着咳嗽声传来,身在松鹤堂里的众人回头。
裹了严实的病恹恹妇人,被两个奴婢扶了进来。
宋瑶这是回光返照!否则她不可能被奴婢扶着亲自来到松鹤堂。
韩青峰见人来了,对红玉发出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夫人快不行了?”
红玉没理会韩青峰的质问。她快步走上前去,“夫人,你怎么过来了?你的身子……”
宋瑶努力的提上一口气,给红玉摆了一下手。然后转睛看向她一直以来、掏心掏肺付出的家人们。
宋瑶的视线从三个孩子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当真觉得母亲我恶毒?”
韩彰、韩直,还有韩灵月,三个人先是互相对了一眼。
韩直离开凳子,过来道:“没错,你就是恶毒。”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将军,是你毁了我的梦想。我向往的是江湖,不是沙场。”
“倘若不是你把我送去军营,我时下一边闯荡江湖,一边游历山水,人生该是多么妙哉。”
“宋瑶,你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把我们兄妹变成你的傀儡。你根本不配为人母。”
红玉想回怼,宋瑶制止住了红玉。
宋瑶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悲伤的笑。
微笑着侧过脸,看向老夫人金氏:“婆母,您的诰命夫人头衔,也是儿媳为您争来,您总不会也和三个孩子们一样,认为儿媳恶毒吧?”
老夫人已经缓和过来。她说道:“宋氏,做人要知足,强求得来终是祸患。你总是争抢好胜,吃相难看,未免有失侯府主母体面。”
老太太的不正面作答,反而是把什么都回答了。
直到今天快要死了,宋瑶才终于看清楚这一家子人的嘴脸。
到底是谁吃相难看?!
她又将目光递给丈夫韩青峰,“侯爷,那么你说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