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河道并不宽广,不过浓雾却足足覆盖一片城区,但凡有身影靠近都无法看出虚实。
所以短短片刻间,已经有数人进出鬼船。
秋涑藏身在岸边的一处庭院里,屏住呼吸打量往来的修士。
才短短半个月,她已经变得骨瘦如柴,裸露在外的皮肤冒出细密根须,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秋涑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如果不能尽快突破凝气境,用不了多久谷种就会反噬,并且算算日子,长空道人出关在即。
“那名白玉京弟子一定会现身鬼船的,我…不想死啊!”
秋涑前几日冒险回过一趟五斗米观。
侧殿的白玉京像愈发残破,脑袋都已经缺失部分。
她想起自己独自面对白玉京像的莫名恐惧,塑像一点也不像灵性丧失,反而越来越鲜活。
前来青州的白玉京弟子很可能是授箓道士,才引起塑像的异样,所以活命只能指望对方。
“鬼船或许是我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秋涑盯着三两往来的身影,半个月来已经摸索出些许规律。
鬼船会遮蔽每个登船的人,形成一层黑烟笼罩体表,不过道统不同,黑烟也会有细微区别。
亦如误入的凡人,黑烟极为浅薄。
或是武夫形成的黑烟较为内敛。
天师道的黑烟混杂米香,赤地堂的黑烟带着腐蚀性的浑浊,人皮门表面会形成大量人面……
“唉。”
苦等许久,但都不是寻觅已久的白玉京弟子。
“今日不成,明后日新的一批活死人到来,青州城肯定不会太平的,怕是要没机会了。”
秋涑几乎被绝望淹没。
正在此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从巷弄口走出的身影。
黑烟包裹住躯体,无法分辨具体的样貌特征,不过…秋涑却觉得异常熟悉,自己好像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
“撞神?没错,撞神!!”
秋涑第二次意外撞神遭遇的模糊人影,似乎有几分相似。
“应该只是错觉,按照外露的黑烟,又一个误入的凡人。”
百姓偶尔有误入鬼船附近,不过只会损失部分气血,倒不会立刻暴毙,但大病一场难免。
秋涑刚想收回目光,结果那人周身的稀薄黑烟突然一凝。
“恩?”
那人的黑烟骤然变化,更加深邃的黑烟浮现,分明是正值壮年的武夫才有的表现。
“武夫?是谁?王明捕头确实来过一回,但后续便告诫手下不要靠近鬼船……”
秋涑心中一惊,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同时具备两类黑烟。
愣神间,第三层黑烟几乎接踵而至,从那人体表升腾,不再是似烟似雾的状态,而是如同烧沸的滚油,剧烈的扭曲翻涌。
根本无法分辨其所属的道统传承!!
秋涑双目圆瞪,完全超出自己的理解范畴。
来不及反应,隐隐还有第四层黑烟,无数细密的根须从体内蔓延,疯狂的向外延伸。
秋涑在直视时,耳边响起成群歌颂的呢喃。
白玉京!
白玉京!!
白玉京!!!
呢喃络绎不绝,就像是监牢内供奉金荞大士像的香台,不过要比那两尊阴邪还要诡异莫名。
秋涑连退数步,对方是…白玉京的授箓道士?!
不对!
恐怕不止是授箓道士!!
秋涑在惊愕之余,生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刚准备探出身子,结果却迎来对方侧身的凝视,冥冥中仿佛有莫大的大恐怖降临。
秋涑呆呆的目送那人消失在浓雾中。
紧接着,她听到河岸边不断有脚步传来,但凡处在青州城的修士都难免被吸引注意。
………
李治脚步不停,余光扫过河岸,一眼就认出秋涑,主要是后者一举一动非常容易辨别。
“秋涑似乎在等我?应该不确定我真实的身份。”
“看来先前击杀赵贵溪留下的尾巴比想象中还多。”
李治猜出秋涑或许打算求助自己,问题是我哪有资格,在危机四伏的青州城简直如履薄冰。
“自求多福吧。”
他也注意到黑烟的异样,按照剑客李治的记忆,黑烟应该是三魂七魄的显现,自己前三层黑烟应该与武夫、独臂、剑客有关。
最外侧的黑烟不明所以,好像是源于天师道李治。
但他只吸收过部分天师道李治的尸血,怎会如此夸张,这哥们在天师道难不成真混到高层了?
“无论如何有利有弊吧,至少先前几道窥视都消失不见了。”
他强压杂念,硬着头皮踏入浓雾深处。
浓雾冰凉湿滑,视线被压缩到极近的范围,只能勉强看清半米内,行走约莫十几步,脚底触感一变,从土地变成木质甲板。
李治已然登上鬼船。
甲板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前方一个通往船舱的出入口敞开着,里面有淡淡的烛火燃烧。
李治脑海里涌现鬼船的记忆碎片,同时百世书反应平平,与五斗米观的经历有点类似,或许鬼船与别的李治有些关系,但并非尸体,所以无法继承遗产。
此刻异变陡生!
船舱出入口亮起几十双猩红的眼瞳,密密麻麻。
“客人里面请!!!”
阴风扑面,腥臭扑鼻。
李治见到一位佝偻的老媪,身穿臃肿的道袍,无数眼瞳透过道袍闪烁微光,里面满是贪婪。
“客人,可有引路钱?”
他总算想起点什么,“鬼船交易,货币是阳寿,首次登船,需缴纳十年阳寿作为引路钱!”
“引路钱!!!”
“行。”
李治深知没有回头路,一旦上鬼船,引路钱就无法避免。
老媪已经按耐不住,道袍下伸出一只布满眼瞳的鬼手,只要接触就能夺取十年阳寿。
就在鬼手的指尖即将碰到李治衣角的刹那!
老媪张大嘴巴,接着在李治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身躯开始不断膨胀,关节错位折断。
砰!!!
老媪直接炸成肉糜。
甲板上恢复死寂,只有浓雾依旧。
李治愣在原地,随即环顾四周找寻出路。
“我可没说不付引路钱……”
李治头皮发麻,也不清楚是不是另外的自己作祟。
忽的。
船舱再次走出一位老媪,外形一模一样,面对李治恭敬的行礼,“小人眼拙,贵客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