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洞开的祠堂大门,看到了让这些人如此惊恐的景象——
门外,月光惨白的地面上,不再是泥土或石板,而是……一片蠕动的、黑色的“潮水”!
那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蜘蛛!
它们从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涌出,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洪流。
拳头大的、碗口大的,色彩斑斓,螯肢开合,复眼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而它们正在做的,是足以让任何人灵魂冻结的事情——
吃人。
我看到一个落在后面的村民被几只硕大的黑毛蜘蛛扑倒,它们锋利的口器轻易地刺破他的皮肉,撕扯下大块的血肉,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那村民的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多涌上的蜘蛛淹没,只剩下徒劳的抽搐。
不远处,一个女人的小腿被蜘蛛覆盖,它们像饥饿的蚁群,飞快地啃噬着,露出森白的骨头。
地上已经躺倒了几个不动的人形,无数的蜘蛛在他们身上起伏、蠕动,那密集的“沙沙”声,正是它们啃食血肉、刮擦骨骼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蜘蛛特有的腥臊,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味。
蜘蛛潮水般向着祠堂门口涌来,它们似乎对这座供奉蛛神的祠堂有所顾忌,速度慢了下来,在门槛外堆积、徘徊。
我背靠着冰冷墙壁,手脚冰凉,呼吸停滞。
鬼婆说的“神罚”……这就是吗?
可这神罚,不分对象,无差别地吞噬着它所遇到的一切生灵!
祠堂内,绝望的哭嚎和祈祷声响成一片。
我脑子十分的混乱,不我现在没有时间混乱。
“啪!”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我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都给我闭嘴!”
我猛地站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人群的哭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一滞,无数双惊恐又茫然的眼睛看向我。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红着眼睛朝我吼:“你个灾星!都是你……”
我没等他说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这两天鬼婆那些草药和食物垫底,或许是被眼前绝境逼出的凶性,我猛地冲上前,一脚狠狠踹在他腿弯!
他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趁势揪住他后颈的衣服,用尽全力拖着他往祠堂门口、那聚集着无数嗜血蜘蛛的方向拽!
“不想活就出去喂它们!省得在这里吵嚷!”我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狠厉。
男人惊恐地挣扎,看着门槛外那些蠢蠢欲动的蜘蛛,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不!放开我!圣女!我错了!饶命!”
死亡的恐惧轻易碾碎了他的怒火。
我松开手,他连滚带爬地缩回人群深处,像条受惊的土狗,再不敢与我对视。
祠堂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
我环视一张张惨白惊恐的脸,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现在,谁来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头说!”
一个靠在门边、胳膊还在流血的男人颤声开口,语无伦次:“是…是祭品…我们把罐子送进蛛坑,刚…刚放下,坑底就传来一声从来没听过的、特别惨的嘶叫!然后…然后我们赶紧下山,还没到家,就看见…看见村长家的方向…”
他脸上血色尽失,瞳孔放大:“好多蜘蛛!像潮水一样从屋里涌出来!村长媳妇…还有他那个小儿子…在院子里…瞬间就被埋了!我们只听到惨叫…然后…然后就只剩下一堆骨头和碎布了!”
村长家!神罚真的应验了!鬼婆的诅咒生效了!
我心猛地一沉,立刻在人群中搜寻,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小翠呢?!谁看到小翠了?!”
“圣…圣女…”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人群角落里传来。
小翠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胖乎乎的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泪痕,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我爹生气了…不给我饭吃…我…我饿得受不了,想去河边摸摸鱼…就…就躲过去了…”
她显然被吓破了胆,说话断断续续,眼神涣散。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她冰凉肥胖的身体。“没事了,暂时安全了。”
然后,我站起身,面向所有惊魂未定的村民,抬高声音,将鬼婆教我的话掷地有声地抛了出去: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神罚!蛛神降下的怒火!村长他用充满怨气的肮脏祭品亵渎蛛神,招来了这场灾祸!触怒神明的,是他!”
目光所及,大部分人的眼神里是茫然、恐惧,和深深的不信。
他们习惯了村长的权威,难以接受这个解释。
但我不需要他们立刻全信。
我只需要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尤其是在村长自身难保的时候!
我们在祠堂里捱过了一整天。
外面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短促惨叫让人头皮发麻。
下午,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向祠堂门口靠近。
如我所料,那些堆积在门槛外的蜘蛛在我靠近时,再次骚动着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小片空地。
它们依旧怕我。
这让我稍微安心,也让我获取食物成为了可能。
我冒险冲出去,从附近被蜘蛛光顾过、但人已逃散或死亡的家里,搜罗到一些冰冷的窝窝头和饼子,带回祠堂分食。
夜晚降临,祠堂内更加寒冷。
我抱着依旧瑟瑟发抖的小翠,靠着冰冷的墙壁,疲惫和紧张最终还是将我拖入了睡梦。
然后,那个噩梦再次降临,且无比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我真切地“看”到自己被死死钉在一口狭窄的棺材里,动弹不得。
棺材盖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一张脸——是村长!
他的脸扭曲着,充满了恶毒和一种疯狂的贪婪,完全不像平日那副伪善模样。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闪着幽光的钉子,对着我的眉心,嘴里念念有词:
“……以圣女之躯,承吾儿之魂……偷天换日,逆命转生……”
他要杀了我!用邪法让他那个已经被蜘蛛啃食殆尽的儿子,借我的身体复活!
极致的恐惧让我在梦中拼命挣扎!
“不——!”
我猛地惊醒,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窗外,天地交界处,已经泛起了一层冰冷的、鱼肚白色的光。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