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宜嫁娶、出行、会友、乔迁新居,也是大昭大公主凤云轩与谢家大公子谢耀的良辰吉日。
正所谓白日娶妾,黄昏迎妻。
今日的公主大婚自也是黄昏迎亲,夜里拜堂,白日里则是留给新娘梳妆,及新郎布置府中一应事务的。
“公主,公主该起了,下面人说娘娘的仪仗已经快到咱们府门口了。”
凤云轩的贴身婢女夏依站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对床上的主子唤道。
别看她和冬雪从小就待在公主身边,可她们对公主的性子却并不十分了解。
毕竟在一年多以前,她们公主甚至还以皇子的身份活着,很多话对她们更是三缄其口。
前些日子公主还开朗些,可自从确定了与那谢家大公子的婚期,公主脸上就极少有笑容了。
即便是笑,那也是冷笑。
很显然,她们公主并不喜爱这位驸马爷,甚至是有些厌恶的。
因为公主会命她们将驸马爷拒之门外,真是半分面子也不打算给的。
常言道女子大都身不由己,会被父兄出卖,也会被丈夫侮辱,她们公主何等尊贵,却也是逃不开这般命运的……
“来了又如何?不来又如何?成婚到底是晚上,清早不正是本宫好好休息整理心情的时候?”
凤云轩背对着夏依躺在床上,青丝散落面色苍白,连一双眼眶都是微微泛红的。
她不是哭了,而是一夜没睡,直到白伊来叫她时都是醒着的。
“可是,可是……”
夏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若是贤妃娘娘都进来了公主还没起身,这明显是不合规矩的。
若是寻常母女还好,母亲大都是会宠着女儿,甚至亲自来哄女儿起床的。
可贤妃娘娘却不同,那是一位极守礼法的女子,她对自己便十分严苛,对女儿更是不曾有半分松懈。
夏依是见过她们公主被娘娘教训的,所以想了想还是劝道:
“公主您还是快些起身吧,一会儿被娘娘看去了,指不定又要……”
“又要什么?”
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夏依几乎是立刻跪倒在了地上,甚至跪着还不算,她直接就是额头贴地趴着的。
“回娘娘的话,是,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下去领罚……”
“罢了,今儿个乃是云轩大喜的日子,领什么罚?起来。”
柳贤妃一袭雪色宫裙,外罩一件绛色斗篷,整个人显得高雅华贵,连脸上都带着抹温婉至极的笑。
“快,让厨房给你们公主备些膳食来,这顿吃了下顿可不知是什么时候。”
“是。”
闻言的夏依与跟着柳贤妃进来的冬雪交换了个眼神,赶忙快步出了房间门。
“云轩,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起身了?”
直到夏依离开,柳心韵这才坐到凤云轩床边,伸手轻轻搭上自家女儿纤弱的肩膀。
尽管她的动作极轻极柔,那被她搭上的凤云轩依旧身子一抖,连呼吸都变轻了些许。
她早已习惯了柳心韵对她的冷漠,对方总是能一边捻动青玉佛珠,一边对她说出风刀霜剑般的恶言。
因此当对方对她柔声细语的时候,她反而会全身绷紧,整个人忍不住进入戒备状态。
“怎么了?”
柳心韵也觉察到了凤云轩的紧绷,可她不仅没有转变态度,语气反而更温柔了。
“都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跟母妃撒娇呢?”
闻言的瞬间,凤云轩几乎条件反射的坐了起来,整个人都往床榻里缩了缩。
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床边的女人,似乎是想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一点东西来。
今儿个的女人不对,因为平日里的她从不会露出这般笑容,她总是在为一个人吃斋念佛,念的早已失去了自我。
而自己这个女儿对对方来说,不过是对方跟另一个男人苟合的孽种。
公主命,丫头身,对方从来就没想过要好好待她。
她更像一个称手的工具,哪儿需要便用在哪里。
因此眼下对方如此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却又对对方极其有利,让对方心情大好的事。
当然,也有可能此事还未发生,却快要发生了。
“愣着做什么?”
柳心韵似乎渐渐失去了耐心,语气也比刚才冷硬了一分。
这也让凤云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即冷声开口道:
“你们又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你们又要做什么?是你们将计划提前了?准备在我大婚之时动手?”
作为自小在组织中长大的孩子,凤云轩太清楚柳心韵等人想干什么了。
所以她只需要稍微思索片刻,就能猜出些她想知道的东西。
果然,闻言的柳心韵虽未搭话,却倏地笑了起来。
旋即她便侧眸看向身后的冬雪等人道:
“都出去。”
“是。”
闻言的侍女们也知道主子有要事要谈,立刻就关门离开了房间。
直到此刻柳心韵脸上的笑意才彻底消散。
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凤云轩,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们将计划提前了,要在你大婚之时动手,那你还不快些起来梳妆准备?怎么?还要母妃我亲自帮你弄么?”
“果然,果然……”
凤云轩笑了,眼中却掠过一抹疯狂道:
“柳心韵!我知道你从未当我是你的女儿,可你有没有当我是个人!我的亲事是你们定的,我的婚期是你们许的,就连我的大婚也要为你们的计划做嫁衣!事成之后你们皆大欢喜,那我呢?”
“你?”
柳心韵垂眸,眼里依旧是笑着的。
“对啊,我呢?我一个人被人嘲笑?还是我得拖着谢耀那个废物,然后就这么过一辈子?”
凤云轩继续追问,大有一副柳心韵不给她一个解释,她就绝不会起身梳妆大婚之感。
而柳心韵是谁?
她是凤云轩的母妃,看着对方从襁褓到如今,怎么会瞧不懂眼前人的那点儿小心思。
“云轩啊,你不是喜欢祁霄么?他不是那个唯一帮过你,给予你一丝尊重的人么?那母妃答应你好不好?待我们事成母妃便帮你带他走?”
“帮我带他走?”
凤云轩看着柳心韵,神情骤然复杂起来。
“对啊,他想要活着就只能走。而且他的武功不能留,手脚也得废掉,从今以后他便只能当个废人任你掌控,这样你也愿意么?”
柳心韵点头,一点一点给出自己能给的条件。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真的?”
凤云轩不确定的盯着柳心韵,不给她半点欺骗自己的机会。
“当然。”
柳心韵毫不犹豫的点头,表示这个交易她是很愿意做的。
只不过那时的祁霄肯定是个废人了,穆太师更会给他种下早夭之毒,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就算留给凤云轩这个孽种又能如何呢?
傻子才会答应吧?
可她这话却真的让凤云轩眼中再次有了光,女子竟真的起身站在了床边,整个人都再次有了力量。
因为对于她凤云轩而言,她并没有那么留恋京城的一切。
这一切于她,还不如一个废了的祁霄重要。
无他,那是她年幼必须伪装成男子,因母妃不得宠而受尽折磨时,唯一愿意向她伸出手的人。
那是光。
是黑暗里唯一透进来的希望。
即便对方不爱自己又如何?
只要自己能彻底控制他,那他不爱自己也得爱,自己就是他的唯一,凤曦又算是什么东西?
而只要他们离开京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将是过往云烟,无人会去在意的。
既然如此,自己今日便陪他们走这一遭吧。
“这不就对了?”
柳心韵笑望着凤云轩用膳,并招呼一众喜婆和梳头娘子做好准备,一定要让她们云轩风风光光才是。
而在暗处她却递给了凤云轩一把尖刀,让她仔仔细细的藏在婚服之下。
“这是何意……”
凤云轩还有些迟疑,可柳心韵却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道:
“你是今夜的新娘子,是他的亲女儿,也是那个最适合的刺客,让所有人看清他真面目的人。所以不要害怕,去做,只要你做好了,你想要的都不会少了你~”
闻言的凤云轩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将尖刀藏入袖中。
与此同时的国公府内,谢老国公也早早起了身。
老人觉少,没事儿就想看看庭前落雪,枝上繁花的,今儿个也不例外。
“大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公主大婚,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虽说他如今已与谢滨这个侄子离了心,可对于孩子们还是有几分关怀在的。
谢耀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竟也要成家立业了。
“国公爷放心,大公主的婚事乃是礼部亲自过问的,李尚书今儿一早就来了府上,一应物件儿更是备齐了的。”
谢福知道自家老爷担心什么,所以一大早就亲自带人过去瞧过了。
“好,好啊……”
虽说大房已与他这老头子离了心,可一门一皇后一国公双公主一尚书,其中一位公主还位同储君。
这般荣耀怕已是他们谢家之巅,再也无法超越了。
“不过爷您也是知道的,大房之前勾连了咱们家不少旁系,这两日这些人都来了京城,晚些时候也是要一起参宴的。”
谢福也怕自家老爷不悦,所以这话说的颇为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