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里的人像是被规划好的一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的事也都差不多。
村中如他一般大的孩子每日玩的也都是那几样。
而且就算是再落后的村子,一般都会有个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
可这个村子却没有一个识字的。
成品也不知这是个例,还是都如这般。
只当这村子格外愚昧。
而他爹娘,虽说有些死板,但到底还是会过问他的生活。多少还是有些母爱在的。
说干就干,叶青牵着吃了半饱的牛,转身回了家。
那两间瓦舍与叶青刚刚出生时并无什么差别,后来叶青稍大些,将上面的窟窿修补整齐。
回到家中,叶青将心中所想与爹娘一说。
原以为二人会支持,谁知叶青话音刚落二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空白。
显然是有些不明白,叶青怎么能提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甚至还不等叶青解释,便不由分说地将其狠狠教育了一通。
不光不让其科考,甚至连原本赚钱的提议也给否决了。勒令他今后都不许再提。
叶青被教育一通,不死心又找到村长。
村长末约四五十岁,瞅着倒是比村中其他人更有文化些。
“村长,我想科举。乡试何时开始?”
村长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将手中旱烟在地上磕了磕,眼皮都未抬一下。
“没有乡试。”
叶青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怎么会没有乡试呢?若是没有乡试,那这些官又是哪里来的呢?”
听到叶青的反问,村长这才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年。
叶青长相还算俊朗,与其他村民呆滞的眼神有些不同,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没有乡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就该打洞。之后的话不必再问,回去帮你爹娘放牛吧。”
村长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叶青赶紧回去。
叶青心有不甘,但见从村长这里获得不了什么有用信息,便也只能先行回去。
一路上他思考着村长那段意味不明的话。
什么叫老鼠的儿子就该打洞?
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青的脑海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不成从村官开始,往上一代一代,并非科举考上去的世袭而来?
可是这底层百姓并不在少数,难道就没有一个寒门贵子?
还是这些人根本就上不去?
叶青的脑海很乱,一路回到家中,却发现此时的家里围满了人。
中间还坐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叶青也认识,正是村东头的老李家女儿李大丫。
李大丫身材壮硕,皮肤黝黑。此时含羞带怯地坐在床上,听着众人唠嗑。
这村子的奇怪之处也在于此。
那就是人们随着一个婴儿的诞生,没过多久便会有另一个性别的婴儿随之诞生。
就仿佛是上天配对好的一般。
媒婆见叶青进来,当即热络地开口:“大丫这丫头你也认识,都是知根知底的,干活挑粪那可都是一把好手。”
叶青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如何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心思与之相看。
更何况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自己的女人,不该是李大丫这般。
当即便直截了当地拒绝。
“不必了,我志不在此,诸位还是请回吧。”
空气静默了一瞬,紧接着原本被打断的讨论再次继续。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婚期就定在三月后,你们也好好准备准备。”
叶青虽知这古代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般堂而皇之的无视自己的意见,着实让他有些生气。
“听不懂吗?我说这件事就算了。”
然而众人像是没听见一般,甚至连脚步都不曾停留。
想到之前种种,叶青心中疑虑越来越大。
当晚便直接趁着天黑出了村庄。
叶青本想着待到自己出人头地,再回来衣锦还乡。
届时自己赚了钱,他们便也不会再这般固执。
叶青一路走官道,走向更加繁华的地方。
才知村长并未骗他,确实没有乡试,甚至都没有科举这一说。
而朝中官员亦如自己猜测那般全部都是世袭罔替。
热闹的街道之中,卖馄饨的儿子学着如何卖馄饨。
教书先生的儿子学着如何教书。
处处都很正常,却处处都透着诡异。
叶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到一辆马车冲出人群。
紧接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貌美女人从马车之中被丢了出来。
身上没有一块好地儿,打眼一看,便知遭受凌辱。
按理说这般大的动静,就算周围人再冷漠,也该频频侧目。
然而众人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一般,继续在街上走着。
那华贵轿子之中,掀起了一角,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对着那女子吐了口唾沫。
看向行人的眼神满是轻蔑。
直到对方看过来,叶青立马低着头目光呆滞的随着路人一同行走。
直到轿帘被放下那马车再次及时而去。
被马车撞翻的人和摊子并无一丝动静,甚至直到华贵马车离去之后,也无一丝讨论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令叶青有些毛骨悚然。
打心底升起一股念头。
这些人真的是人吗?
叶青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
叶青走南闯北,逐渐发现原来官位越高的人越“聪明”。
越是普通人就越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叶青尝试过各种方式,却都在新奇的方式织出来的瞬间,被发现,如同这个世界的异类一般,一次次被按了回去。
叶青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却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真真的就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就该打洞。
不知过了多少年,叶青已然不再年轻,可无论如何折腾,依旧在社会的底层。
每当他攒了足够多的钱时。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将一切拨乱反正一般。
后来叶青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毕竟只是见了一面,叶青便以为自己离去了,和李大丫的婚事自然也作罢了。
没想到李大丫还是嫁了过来,爹娘也不再年轻。
叶青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又或许他早就已经放弃。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和环境是两个可怕的东西,逐渐将叶青彻底同化。
他不再想究竟如何才能发家致富,不再想着如何才能出人头地。
像是无数个普通又麻木的村民一般活着,又好像也仅仅只是活着。
爹娘相继离去,和村里其他村民一般办了丧事,继续行将就木地活着。
一直到他死的那一刻。
身边儿孙绕膝,围了一圈。
叶青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猛然惊醒。
不该如此。
从始至终,都不该如此。
思考了大半辈子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为何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却又找不着原因。
不是命运,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如此。
天道轮回,倒果为因。
叶青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就连说话都没了力气。从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和周围看似悲恸实则程序化的哭声炒作一团。
而叶青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格外的清醒。
从未有过的清醒。
察觉到他有话要说,儿孙将耳朵凑近他嘴边。
叶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众人的脸上出现一瞬的空白,又再次痛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叶青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叶青却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愿一般,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是了。
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而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就该打洞。
仅仅一字之差,叶青却悟了一生。
可他不后悔。
一直到死,他都始终认为,所有的人,无论出身如何,无论是少年人,还是耄耋之年,只要想,只要心气儿还在,始终可以依靠自己的心意活着,始终可以往上走。
如今大夏存在千年,可没有人,没有人活该是底层。
朝代更迭,优胜劣汰。
没有人永远是少年,可少年意气永远存在,永远有少年凭借一腔孤勇走到高位。
叶青再次睁眼,眼前是文清婉放大的脸。
看着文清婉吹弹可破的皮肤,和周围女修关切的眼神,叶青这才松了口气。
他就说,怎么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的女人不该是挑粪的李大丫。
见到叶青醒来,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施砚秋关切道:“这算是过了幻境吗?”
紫霄尊者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当即上前一步拱手道:“恭喜陈尊者度过幻境。只是不知尊者到底看到了什么?”
毕竟这关系到自身将来渡劫的事,若是能从陈尊重口中得到些许经验,将来在突破之时,也能更加顺畅些。
水寒月抬头看着天上紫色的劫云,似乎并未消散,而雷劫似乎也并未落下。
叶青还未来得说话,便再次眼前一黑。
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层层纱幔之内,婢女步履匆匆。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
叶青缓缓睁眼,便看到自己的身体陡然年轻了许多。
双脚陡然离地,背后一股温柔香风扑面而来。
“小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此处血腥重,别冲撞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