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完后，归藏轻轻拉上僧袍，叹息一声：“孩儿实在是无力再去第六尾化解。”
“后来孩儿以佛门推演之术测算，冥冥之中感应到第三尾尚有一段未了的因果，便一路寻了过来。”
周清紧紧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探究：“看你方才显露的反噬，那些执念怨气，恐怕不是这一百多年能积攒出来的吧？”
“大爹慧眼如炬。”归藏颔首，语气沉重。
“那些被带回寂渊寺的怨念晶体，想要彻底度化消散，需得寺中僧人日夜诵经，以佛光慢慢涤荡，少则千年，多则万年。”
“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晶体数量早已堆积如山，寺中佛光竟渐渐有些压制不住，如今已隐隐出现反噬迹象。”
他停顿片刻，眼底满是忧虑：“但佛门圣地乃世间清净之所，若被这些怨念冲破封印，污染了寺中根基，岂不是让无数亡魂沦为失控的厉鬼，反而给世间带来更大的灾祸？”
“到那时，我寂渊寺非但不能渡人，反倒成了灾祸之源，这是贫僧万万不能容忍的。”
周清微微颔首，没有接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倒要看看，归藏绕了这么多弯子，究竟想做什么。
归藏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直至几年前，第五尾传出消息，大爹曾施展一方金色大印，与天凰宫副宫主白凤吟对决。”
“加上其他目击者的描述，再结合这几年荒禁之地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花干尸，寺中一位古佛推测，施主所修的，很可能便是铭文级神通《大罗封魔印》。”
“传闻《大罗封魔印》本就有镇压世间一切邪祟的威能，若能得此印相助，我寂渊寺的怨念危机，便能彻底镇散化解。”
说到此处，归藏目光灼灼地看向周清，语气带着几分坦诚。
“但贫僧也清楚，大爹如今被各方势力惦记，先不说能否顺利找到您，就算找到了，您又怎会轻易前往寂渊寺相助？”
“毕竟人心隔肚皮，您又怎知这不是一场针对您的陷阱？”
周清闻言点头——他当然不会去。
当年苦谛大师逃离寂渊寺时，便已是斩灵境大圆满。
而作为苦谛师兄的苦厄方丈，实力必然是至尊境无疑。
更何况寂渊寺作为仅次于天凰宫的顶尖势力，传闻中几位隐世古佛清一色都是至尊境，实力与数量更是深不可测。
他若是贸然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
归藏看着他的神色，继续道：“所以，贫僧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以自身修为为容器，将寂渊寺中那座堆积了数万年怨念晶体的‘执念塔’，悄悄炼化到了自己体内。”
“什么？！”听到此处，周清和沈云舟同时瞳孔一缩，脸上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
以斩灵之躯承载整座执念塔的怨念，稍有不慎便会被怨气吞噬，沦为行尸走肉，这简直是疯了！
归藏却神色平静，只是目光愈发坚定地看向周清：“贫僧知道此举凶险，但贫僧与施主有旧缘，所以，贫僧想赌一把。”
“赌什么？”沈云舟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他实在想不通，归藏这番孤注一掷的操作，究竟是为了赌什么。
归藏道：“赌贫僧离开寂渊寺后，还能有缘碰到大爹。”
“若能碰到，看在以往的关系上，可否帮贫僧借助铭文级神通将其镇压，彻底消散这么多年寂渊寺所积攒的这些东西。”
“若碰不到呢？”周清追问，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归藏望着周清，眼神澄澈而坦然：“若碰不到，也是贫僧的命数。”
“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贫僧承载执念塔本就是为化解业障，即便未能得施主相助，也是贫僧修行路上的劫数。”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平和，“况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佛门弟子本就不执着于皮囊存亡，只要能在临终前多消几分业障，便不算白走这一遭。”
“当然，贫僧在临死前，也会多消一些业障，然后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自我封印和坐化，不会牵扯和影响任何人，也能为寺庙减少一些灾祸，何乐而不为呢。”
归藏说完，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神色间没有半分怨怼，只有对因果的坦然。
看着归藏这般舍己为人、从容赴死的模样，沈云舟心中涌起一阵敬佩。
这才是真正的佛子啊！
是那种“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甘愿以自身为炬，照亮他人渡劫之路的修行者。
这般牺牲自我、成全大义的胸襟，寻常修士又怎能企及？
沈云舟当即看向周清，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悄悄道：“姐夫，他可是咱们看着出生的孩子。”
“当年他母亲郦娘咱们也接触过几次，性子温和良善，他总不会有坏心的。要不——咱们就帮他这一次吧？”
周清却陷入了沉默，眉头微微皱起。
目光在归藏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头顶那道模糊的【大】字印记，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行，看在你为了世间苍生免遭怨念侵扰，甘愿以身犯险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归藏一听这话，猛地抬头，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连忙再次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多谢大爹成全！贫僧感激不尽！”
周清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给我三天时间准备一下，你，就先待在山庄外面吧。”
话音落，他抬手一挥，山庄厚重的大门便“吱呀”一声缓缓闭合，将归藏隔绝在了门外。
做完这一切，周清转身便往山庄内部走去。
沈云舟满心疑惑，赶紧快步追上，不解地问道：“姐夫，他好歹是你的干儿子，而且为人如此正直磊落、心怀大义，你怎么就把他拒之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