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始终都将滚滚向前。
巨鹿的平静依旧。
纵使顾氏再怎么失势都无法影响到此处已然成为九州圣地的事实。
相比于当初,如今的巨鹿更是焕然一新。
尤其是为了针对四方来自海外的信徒,顾氏更是专门为这些人安排好了朝圣的道路,能够让所有人迅速意识到整个巨鹿的生生不息。
而随着时间的流去,事情也并未出乎意料的发展。
烽火,终究还是点燃了。
完颜迪古乃整合了女真诸部,于白山黑水间誓师起兵,打响了反抗朝廷的第一枪。
他并非鲁莽的揭竿,而是效仿中原古礼,发布了一道慷慨激昂的檄文,昭告天下,历数朝廷三宗大罪:
“其一,罪在盘剥无度,绝我生路!”
“朝廷命官,勾结奸商,视我女真如牛马。上佳貂皮、骏马、山参,强以粪土之价夺之;活命之盐铁、布帛、粮米,则索以数倍之金!盘剥之狠,甚于豺狼,致使我部族冻馁交加,生路已绝!此非仁政,实乃暴敛!”
“其二,罪在律法不公,视我如夷!”
“口称王化,却行歧视之实。汉民犯法,或可轻纵;我族稍有不从,则严刑加身,动辄屠戮!同为大宋子民,何分彼此?朝廷律法,已成欺压我边民之凶器!此非公道,实乃偏私!”
“其三,罪在堵塞言路,漠视生死!”
“我部族屡次陈情,求告无门!纵有忠良如巨鹿顾公代为上达,然奏疏入京,如石沉海!陛下深居九重,只听阿谀之言,不闻边塞泣血!朝廷已聋已聩,任由贪官酷吏横行,置我北疆万民于水火而不顾!此非庸怠,实乃失德!”
檄文最后,完颜迪古乃的声音如同雷霆,响彻北疆。
“朝廷既已失道,不复为民父母!”
“我女真儿郎,秉承长生天之志,为求生存,为讨公道,不得不执干戈以卫桑梓,此番起兵,非为裂土称王,只为清君侧,诛奸佞,为我北疆万千生灵,争一条活路!”
这白山黑水之间的嘹亮响声,可谓是彻底打破了大宋当前那表面的繁荣。
——没错,就是繁荣。
虽然四方压迫持续不断,但在明面上的税收上,商业却仍是在节节攀升,让人自然而然有了一种大宋仍旧是在茁壮成长的感觉。
但那些最底层的百姓,生活却已然是差了太多太多。
——局势骤然生变!
要知道,当前大宋治下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北疆!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来自辽东的呐喊。
与北疆的女真部落处境一般,辽东这片土地之上,如今亦是深受一层层的压迫,包括青藏高原处的吐蕃部落。
这些都是如今大宋最底层的百姓。
他们的地位,甚至都不如中原的黔首。
且最关键的就是他们的地势也已然注定了他们必须要依赖当前的商业体系来存活,若是不然的话就只能如以往那般实行劫掠。
而如今,当北疆的烈火燃起来之时,这些人自然而然也就不能忍让下去了。
——烽火燎原之势头已起!
平静了近百年的天下,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再次燃烧起了烽火。
甚至就连顾易都对这速度有些震惊。
但他细细想了想之后,也便明白了其中的变化。
顾氏确实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太大的变化,生产力、思想、包括各地发展的持续变强,那就注定了利益争斗的加速,自然而然便会促成如今的这种局面。
换句话来说——
如今的九州已然是发展到了皇权之下的顶点。
争斗与烽火那就一定会不断发生!
这种想法让他颇为心惊。
虽然他也明白,随着时代的不断向前,当整个时代发展到了一个地步之后,皇权的存在自然而然便会成为其中的枷锁。
但他却也没料到竟然会变得这么快。
如今才不过是大宋啊!
相比于原本历史之中,这一天整整提前了几百年,又怎么可能不让他惊讶?
当然,这种提前也只是顾易从宏观角度以及现代思想的判断。
若是没有顾氏干涉的话。
想要让整个九州真的脱离皇权时代,也注定需要一个十分漫长的演变。.
时间匆匆而逝。
整个大宋自烽火皆起之后,也是如同历朝历代一般陷入了恶行的循环。
好消息是——
大宋的实力确实很强。
顾氏五代人所打下的基础已然是为了整个大宋奠定了足够的根基,虽然各个边疆之地相继生乱,但亦是不可撼动大宋那强大的根基。
但还是那句话。
当一件事情上升到了整个王朝之时,那便不足以再以黑白论事了。
当前的局势同样也是如此。
虽然四方势力看上去根本无法撼动大宋的统治。
但别忘了,大宋的商业本是一体。
而这也恰恰就是大宋的核心。
当一件事情出现混乱之后,若是没有及时的修补便会立刻引起更大的错乱。
换句话来说——
当这些平日里一直处于最底层的百姓脱离之后,那些压迫自然而然便会向上提升,尤其是随着战事的开启,大宋整体上对于贸易的监管自然而然便会更加衰弱。
且随着战事的拉长,这一点更是会被无限扩大。
面对这种状况。
当权者只会自然而然的选择继续放松监管,以利益换取更多的支持去充当军费。
这就是恶性循环。
也好在海运方面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有着顾氏的总辖,这是旁人不可撼动的存在,只要琉球以及马来群岛还在顾氏麾下一天,便根本无人能够动摇。
这在很多情况之下,都缓解了大宋整体衰弱的趋势。
但,弱就是变弱了。
当然,这些时间之内,自然是会有着很多人想要顾氏再次出面,或是为了公心也好,亦或是为了私利也罢,让顾氏出面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这一切又岂会是那般简单的?
得力集团与被压迫集团之间的争斗就是如此。
被压迫的人想要顾氏出面,而那些得利集团自然便会阻拦。
而毫无例外的是。
这些人,往往便是朝堂之中的掌权之人。
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没有人愿意分割手中的权利,尤其是在体会到了权利的味道之后,这一点更是无比明显。
纵观整个历史。
又有多少人能够完全出自公心的为了九州去做一件事?
在顾氏如今已经主动退出的当下,想要让顾氏就此沉寂下去的人不知凡几,又岂会轻易的再次放出口子?
赵家之天下。
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只记着这句话,他不愿意放出权力。
而对于得利集团更是如此。
既是赵家之天下,兴亡与否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在这种时代自是会有英豪出世。
愈发激烈的党争之下,改革之风终是被人提起。
虽然只是针对商业体系的整体改制,但却又毫不意外的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且下场更是极为的惨烈,无论是名声也好,亦或是那史书上的评级也罢,都可谓是下场极为惨烈。
也唯有在顾氏族内的史书之下,记录下了他的些许种种,让人有些扼腕叹息。
巨鹿。
“公子,某欲去参军!”
顾氏学院之中,顾晖看着眼前这位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一股沉毅之气的年轻汉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鹏举,你又何必如此?”
“你于书院中修文习武,他日未必不能如我先祖般,以良策定国,岂不远胜于亲冒矢石,搏命于疆场?”
那被称为“鹏举”的汉子,自是岳飞。
乃是相州汤阴人。
亦是从相州顾氏学院进修到巨鹿的大才,亦是顾晖的好友。
他此刻虽年轻,目光却已坚毅如铁,闻言,他向着顾晖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有力:“公子,晖哥儿!”
“您的学问见识,鹏举素来敬佩。”
“然则,纸上谈兵,终觉浅矣!”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忧国忧民的光芒,“如今北疆烽烟,辽东不宁,吐蕃亦伺机而动。”
“朝廷.朝廷并非无兵无将,然战事迁延,屡屡受挫,您可知为何?”
不待顾晖回答,岳飞便自问自答,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懑与急切:“非是将士不肯用命,实乃庙堂之上,牵制太多!”
“军需转运,常因各方掣肘而延误;”
“临阵指挥,又常受不知兵事的文官遥控;”
“更有甚者,前线将士流血牺牲,后方却仍有人为一己私利,暗中与敌通商资敌!”
“此等局面,空有良策,何日方能平定边患,解万民于倒悬?”
他踏前一步,神情恳切而决绝:“鹏举不才,蒙顾学教诲,深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值此危难之际,我辈岂能安坐于书斋之中,空论道理?”
“某以立誓,当效班定远投笔从戎之志,亲赴边关,执干戈以卫社稷!纵使马革裹尸,亦无愧于心,无愧于顾学‘经世致用’之训!”
他再次拱手,言辞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某意已决!”
“此去,不为功名利禄,只愿凭手中长枪,为我大宋扫清边尘,为北疆、辽东乃至天下所有受苦的百姓,争一个太平!”
“望公子成全!”
闻言,顾晖也是不由得摇了摇头,知道无法再劝,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交代道:“鹏举,以你之行,或为人所迫。”
“若当真有意外,你可派人来信。”
——承诺!
来自巨鹿的承诺!
这在当前的局势之下,绝对可以称之为最让人安心的东西了。
虽然如今顾氏已经不复当初。
但是无论是谁,也不愿意轻易触动这个庞然大物。
“谢公子!”
岳飞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朝着顾晖再次拱手一拜,旋即转身便走。
但走到了门口之时却又再次停下了脚步,眼神有些复杂的转过了头,看向了顾晖:“公子,顾氏当真”
“鹏举!”未等岳飞说完,顾晖便直接打断了他:“且再等等.”
说话间,顾晖的眼神之中也露出了些许迷茫之色。
岳飞几乎日日与顾晖相见。
自是知道顾晖如今似乎是在学术上陷入了某种歧途,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翻阅顾氏先人所留下的经典以作应证,倒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行了一礼后便走了出去。
顾晖自然而然的便再次翻阅起了面前的经典,整个人的表情仍旧是那般,眼神之中满是疑虑。
他确实十分聪明。
尤其是顾易将“洛书协律器”加持在了他的身上之后,他如今的能力已经无限逼近昔年的顾康了,对于当前的种种局势与变化自然而然会生出许多的看法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顾承嗣悄然来到了这里,看着儿子对着一室典籍愁眉不展,不由缓步走近,轻声问道:“晖儿,如何了?”
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最近的疑惑。
只不过顾晖自幼以来便是锐意十足,很少需要他过多操心,便也没有多问。
但过了这么久还没有解决,他自然而然是要问上一问。
顾晖闻声抬头,见是父亲,连忙起身行礼,但眉宇间的困惑却未散去。
他沉吟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翻涌已久的疑问,开口道:“父亲,孩儿近日遍览史册,尤其是细读我顾氏家史与历代兴衰,心中有一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哦?且道来。”顾承嗣在旁坐下,示意他直言。
顾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言辞也变得锐利起来:“我顾氏自先祖啸公起,传承千年,历经乱世与治世,始终秉持‘忠于社稷,泽被万民’之志,从无窃据帝位之心,此心可昭日月!”
“然,即便如我顾氏这般,倾尽全力,五代摄政,造就天下一统,打造出这古往今来罕有的盛世,为何为何短短数十年间,天下便又是烽烟四起,再度陷入动荡循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与迷茫:“难道这皇权天授、一家一姓之天下,其兴衰周期,当真就无法打破吗?”
“我顾氏呕心沥血,仿佛只是为这赵家天下续命一时,待我顾氏力竭退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甚至因利益纠缠更深而崩坏得更快!”
“父亲,这样的辅佐,这样的‘盛世’,意义究竟何在?”
“我顾学‘经世致用’,难道最终之用,便是延缓一个注定要腐朽的体系的崩溃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在顾承嗣的心上。
他沉默良久,书房内只闻灯花轻微的爆响。
.
看着儿子那因思虑过甚而略显清瘦的脸庞,眼中既有欣慰,也有复杂。
欣慰的是——
顾晖已然是超过了他,并没有去着重关注当下的时局,而是开始思考起了盛世与乱世的本质。
复杂的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的能力相比于顾晖本就有着不足,若无顾晖的这些话,他甚至都思考不到这方面来。
他沉默良久,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为父.亦是不知。”
闻言,顾晖亦是没有气馁。
他再次躬身行礼又与顾承嗣说了许多关于当下的时局,随后便自顾自的再次看起了那一代代人所留下的经典。
他只能去从先人所留下的经验去思考这些问题。
也并非是想要找到一个完整清晰的答案。
而是想要通过他们留下的东西,结合当时他们所面临的状况,以方便探究那心中的疑惑。
时间一天天的不断过去。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且庞大的工作量。
顾氏每一代人几乎都会留下东西,且这件事也只有顾晖亲自来做,轮不到他人帮助。
也好在他显然是极为的有耐心。
并不急躁。
从不因为一代人不知名而忽略那代人所留下的东西,就这样一点点的去追寻答案。
顾易同样也在默默看着这一幕。
看着顾晖那愈发稳重的样貌,他心中十分清楚。
——变局已然再次来了。
且这一次的变局,很有可能会远远超过以往的所有,就如同昔年顾煜为顾氏所定下的基调一般,如今的顾氏已然再次出现了第二个真正的改革家。
而事情的发展同样也并未出乎顾易的预料。
就在大半个月之后,顾晖终是看到了顾煜昔年所留下的种种。
看着他的经历,看着他的想法;
而最后的最后——
顾晖也终是看向了顾煜昔年留下的手书,并非是供世人所观的一卷,而是那一直藏在巨鹿顾氏秘库、且从不示人的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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