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话音落下后没多久,摇光看见满屏的弹幕纷飞,紧接着严景的身影不断闪烁,最终消失在了屏幕之中。
摇光知道,这是上面强行介入了,找到了这个私人直播网站的信号频,强行关掉了直播。
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有可能是因为上面想要趁机找到严景的位置,又或者是觉得严景威胁没有那么大,毕竟上次直播只是宣布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而且现在看来是谣言。
所以就没有及时介入。
毕竟和平天国对于言论自由和私人财产看的很重,没道理介入一个私人直播间。
但这显然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恐慌已经被掀了起来,而且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传播。
摇光点开各大社交平台,几乎每一篇文章或者视频的评论区都是在讨论刚刚那件事。
即使评论区被关停,人们也会接着涌进下一个社交媒体。
何况,还有社交软件,这是最难以控制的。
可以说,严景掀起了一阵近百年以来最大的恐慌潮。
但摇光听完严景刚刚的话,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这事情可能也不完全是严景一个人的责任。
网上已经有无数人站出来说自己两三天前就开始出现这种症状,医院接收早就达到了一个极大的体量,可如果不是严景说,众人甚至不知道这是一种病症。
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报纸和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都是诺尘生物和蚁穴之间的官司,还有跌宕起伏的股票,可就是没有所谓的传染病症。
就像严景说的。
这个国家根本没有人在乎民众的生死。
沟槽的。
他拿起信息组件,拨通了天权的号码。
“怎么说?”
天权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两人的默契十足,根本不需要多加废话。
“得先看看这个所谓的病症是什么东西。”
摇光沉声开口:
“你找一下附近有没有在网上发言并且感染这种病症的人,最好按照程度的轻重排一下序,得先近距离观察一下都有哪些症状。”
“没问题。”
天权开口道:
“其实我刚刚已经锁定了那个家伙的位置,或许我们可以赶过去……”
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妥当,他话锋一转:
“或者可以告诉老大。”
摇光摇摇头:
“先把眼下事情处理好吧。”
他不觉得严景会蠢到留在原地,更重要的是,他不觉得老大会把精力放在这种事上。
虽然天枢嘴上答应了。
“那你联系下玉衡,让他看看目前官方那边的说法,和要采取的措施。”
天权开口道。
“嗯。”
摇光挂断通讯,立刻联系了玉衡,玉衡那边也答应了下来。
大约十来分钟后,天权来了消息:
“在你家附近的蚁穴就有不少人有症状,但你要小心,根据我的观察,暂时还搞不清楚这种病症的传播途径,只知道位阶越高的人症状会越轻。”
“玉衡那边有消息了吗?”
天权问道。
“还没。”
摇光觉得有些奇怪,玉衡是个急性子,按理来说绝不会这么慢才对。
但这也才过去了十来分钟,所以他没放在心上,从家中的抽屉里找出一套实验防护服,而后走出了家门。
很快,他到了天权发来的第一个地点。
这是一个蚁穴的破旧楼房,看起来像是某种贫穷居民的聚居地。
他伸出手,轻轻一跃,手臂攀住了其中一层的房沿,发力之后,轻松地在墙壁上穿梭起来。
没一会儿,他从窗户翻进了一层楼房,看着对面一脸惊恐的一位老妇人,他手中诡能如同大河一般荡出,直接将妇人震晕了过去。
而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用诡能对老妇人的身体开始进行检测。
脑袋,脖子,肺部……
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检查过后,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对着耳麦那头的天权开口道:
“她在网络上发布了什么消息?”
“她说自己思维越来越慢了,今早从起床到吃早餐足足花了一个小时,但她并没有察觉到,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餐桌上了。”
“另外,她觉得自己脚底有些痒。”
脚底……
摇光将妇人的鞋袜脱去,终于,发现了异样。
“有不规则突起……而且很多……看起来像是痘痘,但明显不是,它们……好像具有自己的意识……也不对……是病变吗……”
摇光不断做出判断,又进行否决,这样的东西他是第一次见,终于,在持续与天权进行沟通排查之后,两人有了定论:
植物。
这是植物的习性。
和平天国当然也有植物,但大多都是在温室里,还有一些花鸟市场,除此之外,公园里那些都是人造植物。
而且即使是花鸟市场,也基本很难看见植物的根茎。
那些花店的店老板收的都是直接从外面剪下来的花。
这些“痘痘”状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植物还未发育完全的根茎。
摇光用一些水和泥土做测试,发现这些东西对于水土异常敏感,从而坚定了这个想法。
“植物种……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
天权惊讶道:“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造物主吗?”
“如果天玑还在的话,或许能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
摇光开口道,一边将妇人放到了床上。
现在看来妇人的问题还不是很严重,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或者换而言之……
根据他的初步判断,恐怕这个病症并不会危及到物种的生命。
对于摇光的话,天权并不认同:
“如果那家伙还在的话,或许已经气死了。”
“或许吧。”
摇光面色平静。
天玑的梦想就是通过生物基因病来制造种族对立,而现在严景一出手就是将两个种族向着一个新的种族转化,如果成功,那就真的没什么所谓对立的,大家都是一伙的。
好像……也不错?
摇光嘴角弯了弯,觉得事情越来越荒谬了。
不过,这种知道病症不会波及生命危险的轻松心情很快就因为一件事而变得低沉起来。
那就是……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可玉衡还是没有回信。
摇光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旋即再次拨通了玉衡的号码。
但信息组件那头接通后,几秒钟都没有任何声音,紧接着,传来挂断的忙音。
“找一下玉衡去哪了。”
他对着天权开口道。
“好。”
天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
……
“这个人类真是罪大恶极!!!”
严景对着鼠老爹,一脸痛心疾首地开口道。
见鼠老爹没反应,他又举起爪子,义愤填膺道:
“我和罪恶不共戴天!!”
鼠老爹没说话,一脸‘我静静看着你演戏’的表情。
“您这么看着我干嘛啊?”
严景受不了这种表情了,指着自己:
“你觉得和我有关吗?有可能吗?嗯?您儿子这么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您不清楚吗?”
鼠老爹还是没说话,站在椅子上,双手抱怀,眼神中的怀疑毫不掩饰。
“好,好好好!”
严景生气地双手锤腿:
“没想到我竟然有这样的原生家庭!我现在就从九楼跳下去!以证明我的清白,您看着吧,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就这么被您逼死!”
“要不和叔叔说了吧……”一旁的曾青看不下去了,小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严景伸手捂住了嘴巴。
“什么鼠鼠,鼠鼠的,我老爹最讨厌别人叫他鼠鼠,我警告你啊,曾青,你别以为和我关系不错就乱喊我爹小名啊。”
严景话锋一转,揪着曾青的衣领往空落落的法庭外走:
“老爹你别生气,我教训她。”
说着,严景就想趁机开溜。
但鼠老爹的话从身后传来:
“出了这个门腿给你打断。”
“……”
严景脸色一僵,而后面带笑容,又抓着曾青的衣领回过头:
“嗨呀,老爹,咱们什么关系,说这些。”
“和您开个玩笑,您看您,又急。”
“对啊对啊,鼠大,和孩子较什么劲啊。”旁边的大鳄开口劝说道。
“再说,你的腿也打断。”鼠老爹没给大鳄半点面子。
大鳄受不了了,俩孩子在跟前呢,怎么说也是长辈。
“来,你来,和谁俩呢鼠大,这些年让你两次你还当真了。”
大鳄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领带,双手握拳,气势昂扬地跳了几下拳步。
下一秒,大鳄被一巴掌拍在了墙上,当场晕了过去。
这一幕看的严景眼皮跳了跳。
自家老爹不对劲。
他之前一直以为鼠老爹是七阶,可现在看来……就算是七阶,也绝对不是一般的七阶。
“哎呀,您想知道什么?”
严景机智地决定暂避锋芒。
“你小子知道的全说,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喊那个人类进副本来到底又想干什么?”
鼠老大双手抱怀。
他就知道,罗笙所图甚大,但他没想到的是,罗笙动作竟然这么快。
“这我哪知道啊?”
严景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座椅上,无奈道:
“您儿子就是个小兵,您见过告诉小兵计划核心的吗?”
“我只知道……这个病症是什么……”
见鼠老爹没有动作,严景缓缓开口:
“其实罗先生也没想到那个人类会做这样的事,这件事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在发现之后,他曾问过人类,于是得知了这种病症其实是一种异变。”
听见异变这个词,鼠老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一缩。
严景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这种异变会将仿生种和智生种都向一种名为植物种的物种进行转化,传播的方式不明,但在具备肥沃土壤的地方会有所显现。”
“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严景说完,仔细注意着对面鼠老爹的表情。
却见鼠老爹双拳紧握:
“这个混蛋……”
“骂的好!!!”严景大声道:
“我早就想骂了,这个叫严景的人类就是纯粹的混蛋!!!”
“……”
鼠老爹瞥了严景一眼。
他严重怀疑这小子在罗笙面前也是这么骂自己的。
旁边的曾青这时候适时地开口道:
“叔叔,我现在喊人找一些肥沃土壤和感染了的人过来。”
“……”鼠老爹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曾青,他一直以为这漂亮女娃就是个自家儿子的傀儡,却不想,意外的有处事头脑。
“那就多谢曾总了。”
鼠老爹很有绅士风度地欠身。
“您太客气了,猫四帮了我很多忙。”
曾青轻声开口,内心很是欣喜。
从鼠老爹刚刚那一掌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兼具绅士风度和成熟稳重的猫四老爹绝对不一般。
能和这样的人搭上关系,无疑能帮助她在公司的地位进一步稳固。
很快,土壤和感染的人都被送了过来。
感染者是一位十几岁的男生,自愿作为志愿者,参与这次检测。
当土壤放到他周身两米之内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颗颗奇形怪状的孢子肉眼可见地从他裸露的皮肤中不断发散而出,紧接着飘向远方的空中。
将闲散人员赶走之后,众人很快开始了实验。
事实证明,这种孢子能够穿透轻薄的衣物,但是如墙体,钢板,玻璃这类物体不能穿过,而诡能的话,五阶之下的这种孢子可以轻松穿过,五阶需要一定时间。
而面对鼠老爹的诡能,这种孢子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另外,鼠老爹的诡能探测可以感知到这种孢子的存在。
“太好了!”
醒过来的大鳄欣喜地握拳:
“有了防护措施,就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天国有救了。”
可一旁的鼠老爹目光闪烁。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沉默了几秒后,他望向大鳄,开口道:
“这种机制还没完全弄清楚,需要再进一步实验,先别急着传出去。”
旁边,政治嗅觉敏锐的曾青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在看见鼠老爹望向自己的时候,她只用了最多两三秒,就笑着开口道:
“叔叔,我这段时间就跟着猫四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和猫四洽谈。”
鼠老爹不得不承认,曾青很聪明。
这句话,几乎就是在表明她也不会把防护机制这么快弄清楚的事情说出去。
“麻烦曾总了。”
他开口道。
所以……
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不稳定因素了。
他看向严景。
“我没意见。”
严景笑着耸耸肩。
“好,就这样决定。”
鼠老爹拍板道,可还不等鼠老爹继续开口,严景忽然道:
“鳄叔,曾青,你们能回避一下吗?”
大鳄和曾青面面相觑,最后走到了门外。
“你小子想说什么?”
鼠老爹看向严景,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严景是有话想要对他说。
严景笑笑,最终坐在了鼠老爹的对面,笑道:
“老爹,我觉得那个人类说的是对的。”
“哪句话是对的?”
鼠老爹面色平静。
“他说这里没人在乎蚂蚁。”
严景笑笑:
“包括我和你。”
“……”
鼠老爹陷入了沉默。
严景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决定利用这个防护措施来为大鳄增大候选的声势,并且准备用大约一天的时间来对总统全大中制造舆论压力。
这就是他没打算立刻公布防护措施的原因。
即使这样会导致病疫多扩散一天。
最后,他缓缓抬起眼皮:
“所以你决定要教育我了?”
他没有太过惊讶,就像他一直这么认为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向父亲举起刀剑。
如果说之前的污染事件完美解决严景只是向他展示了手中握着的刀剑的华丽,那么他相信接下来严景会将刀剑插进他的胸口了。
“说教育什么的太难听了。”
严景笑了笑,最后,长松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我小时候和您说的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因为我们这样的人而变得更好。”
鼠老爹听着严景的话,目光闪烁了一瞬,而后,缓缓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您忘记了?”
严景笑笑:
“那就这样吧,这就是我想对您说的全部了,之后的事情我和曾青不会参与,您要做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干扰,您尽管放心,我和曾青就先走了。”
“再见了,老爹。”
说完,严景打开了面前的大门,这次,鼠老爹没有阻拦,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门外,曾青和大鳄一脸懵圈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我们走吧。”
严景跳上了曾青的肩膀,目光低垂。
“去哪?”
曾青轻声开口。
“随便去哪。”
严景闭上了眼睛。
大鳄看着离开的两人,走进了法庭之中,鼠老爹背靠着座椅,双眼紧闭。
“怎么了这是?看起来比我刚刚被拍在墙上还要痛。”
大鳄脸色缓和道:
“哎呀,孩子长大了不都是这样的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说法,这种事情掰扯不清楚的,过年过节回来愿意看你就不错了。”
面对大鳄的宽慰,鼠老爹仍是闭着双眼,没回话。
他想起在一个下水道里。
当时的猫四还和自己差不多大,就那么一丁点。
两人依偎在下水道的角落里,趴在捡来的破布袋和塑料瓶搭的窝上,它戴着一个破旧眼镜眯着眼睛给猫四读故事书。
“总有一个地方,人人都能吃饱饭,睡好觉,世界会变得很好。”
“世界要怎么才能变得很好?”
猫四奶声奶气地发问。
“要有人站出来主动改变它,才能让它变得很好。”
它轻声开口。
“那时候我们就能吃饱饭了吗?”
猫四咽了咽口水。
“嗯。”
它点了点头。
“好!那我要当那个让世界变好的人!”
猫四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脑袋:
“爸爸你参不参加?”
“参加。”
它笑了笑:“既然我们家猫子说了,那就一定参加。”
“好!那我们一起努力!”
猫四说到做到,将旁边用碗盛着的牛奶拖过来,猛喝了几口,以表示长力气的决心。
而后,它将牛奶拖到鼠老爹的跟前:
“爸爸你也喝。”
“你喝,爸喝了拉肚子。”
鼠老爹微笑道。
“好,那爸爸你吃别的!”
猫四憨笑着将骨头和米饭放到鼠老爹面前。
记忆闪回。
【“我只是觉得,我小时候和您说的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因为我们这样的人而变得更好。”】
鼠老爹深吸了一口气。
这柄刀剑比它想象的要痛。
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