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栖岳山脉的南麓,云雾如轻纱般缠绕着黛色峰峦。
山间草木浸润了千年妖气,连风过林梢都带着几分阴翳。
独孤信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如孤松,身旁紧随一条毛色枯黄的土狗,正是化作凡犬模样的穷奇。
在虚之大道的遮掩下,两者周身气息如水滴融入瀚海,彻底消弭了存在感。
那是一种近乎于 “无” 的隐匿,连天地灵气的流动都未曾被扰动分毫。
仿佛两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黏在 “星槎” 商会的车队之后。
商队的车马辚辚,数十名修士护送着满载货物的驼兽,最高修为不过结婴期。
他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山林,防备着残存的妖物袭扰,却丝毫未曾察觉,身后跟着的是两位足以令整个修真界震颤的存在。
独孤信目光淡然,神识早已漫过车队,将这些修士的修为、神态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穷奇则低垂着狗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舔舐着爪子,实则一双竖瞳暗藏精光,偶尔瞥向那些修士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般微末道行,连它无意间泄露的一缕妖气余波都承受不住,更遑论察觉它与独孤信的踪迹。
车队缓缓穿行在蜿蜒山道,最后一道山隘出现在前方。
那山隘狭窄仅容两车并行,岩壁上覆盖着暗绿色的苔藓,稀薄的妖气如同残烛般摇曳,是万妖栖岳山脉最后的气息屏障。
当车轮碾过隘口的碎石,穿过那层若有若无的妖气薄膜时,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迷雾,天地间的氛围豁然开朗。
山间的阴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的天光。
浓郁得近乎粘稠的草木妖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稀释,最终被一种更显中正平和的天地灵气所取代。
那灵气温润醇厚,不带半分妖异,是属于人族疆域的独特气息。
极目远眺,云雾散尽的天际线下,隐约可见成片的屋舍轮廓,炊烟如淡墨般袅袅升起。
勾勒出人烟聚集的朦胧剪影,连风里都似乎飘来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独孤信停下脚步,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望着远方那片隐约的人族聚居地,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
有释然,有期盼,亦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怅惘。
三百年了,自他被困万妖栖岳,已有三百年未曾踏入人族势力范围。
如今穿过这道山隘,便算是正式站在了人族疆域的边缘,故园之路,终于再无障碍。
一路行来,山风为伴,林叶为友。
独孤信的唇边时常萦绕着一段新编的小曲,名为《归去吟》。
那歌声清越悠扬,带着穿透云霄的意气,却又因虚之大道的遮掩,未曾泄露半分给前方的商队。
唯有身侧的穷奇,能隐约听闻。
“去也,去也!”
独孤信低声吟唱,声音里满是挣脱束缚的畅快,白衣猎猎,似欲乘风而起,
“振衣直上九霄云阙,白衣轻飏破尘劫。”
独孤信指尖微微抬起,仿佛正拂去三百年困守的尘埃。
那一身白衣在天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不染半分妖域的污秽。
“长风为马,星河为辙,万里长天任我越。”
独孤信抬眼望向天际,长风掠过发梢,带着天地灵气的清润。
仿佛真要化作骏马,载着他跨越万里长天,星河则化作脚下的车辙,指引着归乡之路。
身旁的穷奇似有所感,轻轻摇了摇尾巴,枯黄的毛发在风中抖动,竟也透出几分向往。
“白云舒卷,载我初心,追寻大道胸中热。”
天边白云悠然舒展,如独孤信三百年未曾冷却的初心。
纵使被困妖域,对大道的追寻始终滚烫如燃,此刻胸中更是激荡着难以言喻的热忱。
独孤信抬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感受到神魂的悸动,那是破壁而出后的畅快,是重归坦途的激昂。
“三百年困守,一朝破壁,神魂激荡难自遏。”
三百年的孤独与坚守,在穿过山隘的那一刻尽数化作破壁的力量。
神魂在体内翻涌,几乎要冲破躯壳。
那份狂喜与激动,让独孤信忍不住微微仰头,任由天光洒在脸上。
“星光引路,故园在望,人间烟火唤归客。”
远方天际已有疏星点点,仿佛在为他指引归途,故园的轮廓虽仍遥远,却已清晰可盼。
那隐约的人间烟火,是最动人的召唤,唤着他这位漂泊三百年的归客。
“此去不问前路险,只向文明浪潮跃。”
独孤信眼神坚定,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亦无法阻挡归乡之心。
人族的文明浪潮,才是他心之所向,是他愿意纵身跃入的归宿。
“去也,去也!”
歌声再度拔高,带着几分决绝与洒脱,
“林叶簌簌,为我唱离别,旧途渐远,尘缘暂歇。”
身后的万妖栖岳渐行渐远,林叶簌簌作响,像是在为独孤信吟唱离别的挽歌。
那些三百年的恩怨尘缘,都在此刻暂歇,不再牵绊前行的脚步。
“去也,去也!”
独孤信迈步向前,白衣在天地灵气中更显皎洁,
“流云悠悠,为我铺长阶,我道不孤,道心不灭!”
天边流云缓缓飘过,如为独孤信铺就通往故园的长阶。
身旁有穷奇相伴,心中有大道在怀。
独孤信从未感到孤独。
那份历经三百年淬炼的道心,愈发坚不可摧。
在这人族疆域的边缘,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