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敌后第六军指挥部内
“报告!
大捷!
李永浩团长,567团!
鹰愁涧大捷!”
刹那间,满屋安静的落针可闻。
崔勇男捏着半截红蓝铅笔的手悬在了沙盘上方,副军长朴正哲猛地挺直了背脊。
围在沙盘边的三位师长、军参谋长金明哲以及十几个参谋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的年轻参谋身上。
“说清楚!”
参谋长金明哲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参谋狠狠咽了口唾沫,嘶声道:“567团在鹰愁涧成功阻击伪韩二师主力!
激战数小时,将敌彻底击溃!
伪韩二师丢弃辎重,四散奔逃,漫山遍野都是!
李团长正组织部队清点缴获,光重机枪就超过三十挺!
弹药车、迫击炮、堆积如山!
一万多人的美械韩军师,彻底被打退了!”
一声惊呼炸响,是二师师长李明镐,他抓着沙盘边缘的手指关节瞬间发白,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
一个团打崩伪韩一个整编师?
还是二师?
他们有105榴弹炮营!
有谢尔曼坦克连!
李永浩那小子,只有些老掉牙的日式山炮和破烂机枪!”
三师师长朴成焕粗着嗓子反驳,用力摇头:“不可能!
伪韩再怂,那也是武装到牙齿的美械师!
一个团正面阻击打崩?
天方夜谭!
是不是情报有误?”
震惊的浪潮在狭小的指挥部里汹涌冲撞。
每一个军官的脸上都交织着狂喜的苗头与根深蒂固的怀疑。
伪韩二师,那是横亘在他们通往汉城道路上、装备精良得令人眼红的庞然大物。
“过程!战斗过程!”
崔勇男终于开口,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参谋。
参谋语速飞快,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李团长部署一营在东侧山梁佯攻吸引火力,二营埋伏在西侧乱石岗后!
等伪韩军车队完全进入鹰愁涧最窄处,二营突然开火,专打车尾,把他们的退路彻底堵死!
敌人当场就乱了套!”
伪韩军刚组织起反击,他们的指挥官,好像是新上任的师长朴征熙,立刻呼叫了美军空中支援!
可那美国飞机来的倒是快,炸弹却像长了眼睛,全丢在了伪韩军自己人堆里!
炸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火光冲天,哀嚎遍野!
伪韩军本来就被我们堵着打,这一炸,魂都吓飞了,彻底垮了!
全线崩溃!
李团长当机立断下令追击,这才有了后面的大缴获!”
军参谋长金明哲倒抽一口冷气,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疑虑:“美军误炸?这么巧?
偏偏在韩军被堵住、正要反扑的关键时刻炸得这么准?”
参谋一时语塞:“这……
前线报告是这样说的。
伪韩军溃兵也是这么喊的,说是被自己人的飞机炸懵了。”
指挥部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巨大的战果被“美军误炸”这个离奇的因素蒙上了一层浓雾。
朴正哲副军长几步跨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手指直指那条蜿蜒的蓝色粗线即汉江:“哼!管他是不是误炸!
结果摆在这里!
伪韩二师,一万多人的美械师,垮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垮了!
汉城就在江对岸!
联合国军的主力被死死拖在西线!
东线那边,中国同志的李云龙、伍万里将军正像尖刀一样插向汉城!
现在,挡在我们和汉城之间最大的绊脚石,伪韩二师,它自己碎了!
汉城区域的防御,被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伪韩军崩溃,美军的陆战三团在九里刚被中国同志的钢七总队像碾蚂蚁一样碾碎!
现在汉江对岸,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像样的力量阻挡我们?”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震屋瓦:“战机!千载难逢的战机就在眼前!
我们敌后第六军,三个主力师,三万六千名战士,已经在这里集结待命多久了?
等的就是这一刻!
难道要继续缩在山沟里,眼睁睁看着中国同志再次成为攻克汉城、光复我们祖国首都的唯一主力吗?
我们朝鲜人民军,难道永远只能当配角,永远只能打打辅助?!”
这番话如同滚油泼进了烈火。
一师师长崔成旭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个子不高,但眼神像淬了火的刀锋,声音斩钉截铁:“副军长说得对!汉城!那是伪韩首都!
上一次让它从我们手里溜走,是奇耻大辱!
这一次,天时地利都在我们这边!敌人心胆已寒,防线空虚!
我们装备是差,但我们有血性!
有光复祖国的决心!
三万六千把刺刀,趁着他伪韩军新败、美军援兵未到的空档,豁出命去,一定能撕开汉江,把我们的旗帜第一个插上汉城的城头!
这先锋之功,必须是我们朝鲜人民军的!”
“对!拿下先锋!光复汉城!”
几个年轻的参谋被这激昂的情绪感染,也跟着低吼起来,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民族自尊心和对胜利的渴望,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指挥部里猛烈地喷涌。
沙盘上代表敌我态势的兵棋似乎都在这股炽热的气息中微微颤动。
参谋长金明哲脸色凝重,走到地图前,指着汉江对岸那片代表汉城及周边区域的复杂地形符号:“冷静!都冷静一点!
朴副军长,崔师长,你们的勇气和决心,我毫不怀疑!
但是,打仗不是光靠血性!
我们靠什么冲过汉江?
靠什么撕开对岸可能存在的防御工事?
靠这三万六千名战士的血肉之躯吗?
伪韩二师是垮了,但大家别忘了,它是怎么垮的!
是美军误炸!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天天有吗?
会次次落到我们头上吗?
汉城区域敌军空虚?
是的,相比之前是空虚。
但美军不是傻子!
李奇微更不是!
西线战事再紧,他难道不会从牙缝里挤出兵力回援他的指挥中枢?
我得到的情报,美军从西线抽调的第一批快速反应部队,最迟明天傍晚,就能抵达汉城外围!
可能是装甲部队,也可能是他们的精锐空降兵!
我们这三万六千人,在江这边还能依托地形周旋。
一旦过了江,暴露在开阔地带,面对敌人的装甲洪流和绝对空优,就是活靶子!
军长,我们第六军是敌后主力,这些战士是我们朝鲜革命宝贵的种子!
不能意气用事,把本钱全押在一次看似诱人、实则充满巨大不确定性的冒险上!
中国同志的主力就在我们后面,尤其是伍万里同志的钢七总队,刚刚拿下九里,气势如虹,战术高超!
和他们协同,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上策!
拿下汉城,功劳少不了我们人民军的!
何必非要争这个先锋,冒全军覆没的风险?”
金明哲的理性分析像锋利的针,刺破了指挥部里刚刚升腾起的狂热气泡。
主战派和主慎派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互不相让。
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参谋,突然忍不住激动地开口,指着地图上汉城的位置:“协同?又是协同!
金参谋长,那可是汉城!
上一次,中国志愿军打进去,我们人民军当然也出了力,可不够光辉!
这一次中国同志带着东线突击集团,一路从加平、清平川、广州城、九里城,像摧枯拉朽一样打过来!
眼看又要兵临汉城!
难道我们朝鲜人民军的战旗,就永远只能跟在别人的后面,在他们打开城门之后,才能进去吗?
难道我们天生就只能当配角,打酱油?!”
一时间,指挥部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刚才还激烈争辩的朴正哲和金明哲都沉默了,崔成旭等几位师长脸上的激昂也褪去。
崔勇男军长的目光扫过三位师长绷紧的身体,最后定格在那个说出“打酱油”的年轻参谋脸上。
年轻的参谋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崔勇男想了想说道:“金参谋长的话,有道理。
打仗,要算账。
算装备账,我们不如敌人。
算火力账,我们不如敌人。
算支援账,我们更不如敌人。
但是!
我们有一笔最大的账,敌人永远也算不过我们!
那就是我们为谁而战!为谁而死!
这笔账,叫国仇家恨!叫民族尊严!叫光复山河!
伪韩二师的崩溃是真的!
汉江防线此刻的空虚也是真的!
中国同志兵锋所指,威慑了敌军主力更是真的!
这难道不是我们用无数同志的牺牲、用坚韧的敌后斗争,等来的、创造出的战机吗?
上一次汉城,我们人民军没能成为破城的第一把尖刀,是实力,是遗憾!
但这一次,命运把机会送到了我们眼前!
敌人被友军吸引了注意力,汉江的大门对我们虚掩着!
如果我们因为害怕敌人的飞机大炮,害怕可能的牺牲,就再一次缩回山林,等待友军替我们推开那扇门……
那么,我们这些穿着这身军装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北方期待的眼睛?
还有什么资格,去迎接南方同胞的泪水?
还有什么底气,在未来的军事教科书上写下我们这一代军人的名字?!”
“轰!”
无形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指挥部!
朴正哲、崔成旭等主战军官热血上涌,眼珠子都红了。
金明哲参谋长张了张嘴,最终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化作了喉头滚动的一下吞咽。
崔勇男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再次面向那张巨大的作战地图:“传我命令!
第一师,崔成旭师长!
你部为左翼突击集团!
目标区域——汉江上游石湖里渡口!
现地搜集所有渡河器材,木筏、渔船、门板!
不计代价,务必在明日拂晓前,在石湖里建立稳固桥头堡!
撕开敌人左翼防线!
第二师,李明镐师长,你部为中央突击军!
目标——汉江正面,鹰愁涧溃敌方向!
伪韩军新败,遗弃辎重无数,你部沿其溃退路线快速追击,直插汉江!
利用敌人遗留的浮桥、舟艇,甚至泅渡!
给我像钉子一样,狠狠钉在江对岸的滩头,吸引敌军主要火力!
第三师,朴成焕师长!
你部为右翼突击集团!
目标——汉江下游水原方向!
该处河道相对平缓,但敌可能布防严密!
你部以精干小股部队先行渗透侦察,大部队隐蔽接敌!
一旦左翼、中路打响,你部立刻发动强攻!
策应全局,扩大突破口!
军部直属炮营、工兵营、警卫营,由参谋长金明哲同志统一调度!
全力保障三个突击师渡江!
集中所有迫击炮、山炮,压制对岸火力点!
工兵营不惜一切,就地取材,抢架浮桥!
警卫营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突破口!”
一道道命令如同滚烫的铁流,注入每一位指挥官的血管。
参谋们手中的铅笔在记录本上疯狂地划动,发出沙沙的急响。
沙盘上,代表三个师的红色箭头被参谋们用颤抖的手,坚定地推向了那条象征天堑的蓝色汉江!
“总攻发起时间——明日,凌晨四时整!
以第一师在石湖里方向打响为号!
同志们,我知道前面的江有多宽,水有多急,敌人的炮口有多冷!
但我们的身后,是北方的土地和期待!
我们的前方,是沦陷的首都和亲人!
此战,不为个人功勋,不为虚名浮利!
只为让汉城真正回到它人民的手中!”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高高举起,仿佛要抓住那不可知的命运:
“为了祖国!为了统一!前进!”
“为了祖国!为了统一!前进!!!”
指挥部内,所有军官,无论是主战还是主慎,都在这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
汉江,冻结的江面在惨白的天光下延伸,坚冰如镜。
江岸一侧,朝鲜敌后第一军三万余身影在朔风中攒动。
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脚上是磨破的胶鞋,手中紧握的大多是老旧的三八式或缴获的步枪,仅有的重火力是几门老式山炮和屈指可数的九二式重机枪。
军长崔勇男站在一处高坡上,寒风撕扯着他破旧的军大衣。
他看着眼前沉默而庞大的队伍,沙哑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开,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怆:“为了祖国!为了统一!前进!打过汉江去!”
没有震天的回应,只有一片粗重的喘息和武器碰撞的金属声汇成一片压抑的潮音。
无数双皲裂的脚踩上冻结的江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三万多朝鲜军如同决堤的黑潮,向着对岸那道代表着汉城与生死线的江岸汹涌而去。
对岸,静默得可怕。
积雪覆盖的堑壕工事后,是七千名美军三角洲特战总队的精锐。
他们身披最新式的防寒迷彩作战服,加兰德步枪、勃朗宁机枪和M3冲锋枪的枪管在寒冷的空气中泛着光。
重型机枪阵地错落有致,M2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江面。
后方,105毫米榴弹炮群已褪去炮衣,炮口高昂。
天空中,上百架P-51“野马”和F-80“流星”战机如同盘旋的老鹰,引擎的轰鸣低沉而致命。
当第一波朝鲜士兵冲至江心,距离南岸不足五百米时,整个汉江南岸骤然活了!
“Fire!!!”
美军三角洲总队长艾伦一声令下,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所有重机枪阵地同时喷吐出炽烈的火舌,密集的弹雨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横扫过冰面。
冲在最前面的朝鲜士兵像被无形的巨镰扫过,成片栽倒。
殷红的血液泼洒在惨白的冰面上,迅速冻结成刺目的黑红冰晶。
轰!轰!轰!
105毫米榴弹炮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砸入冲锋的人群。
冰面在巨大的爆炸冲击下剧烈颤抖、崩裂,冲天的水柱混合着碎冰、残肢和冻土腾空而起。
每一次爆炸,都清空一片区域。
天空中的战机俯冲而下,机翼下挂载的火箭弹拖着白烟射向冰面。
凝固汽油弹投下,瞬间在冲杀的人群中炸开,化作粘稠燃烧的火海。
烈焰在冰面上疯狂蔓延、跳跃,吞噬着一切,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了枪炮的轰鸣。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死亡如同冰河上的风暴,无差别地收割着生命。
冲锋的浪潮被硬生生遏制、撕裂。然而,北朝鲜士兵的意志在血火中展现出惊人的坚韧。
后续的士兵踏着战友的尸体和燃烧的火焰,踩过破碎的冰窟窿,继续向前猛扑。
有人被子弹击中倒下,后面的人就抓起他的步枪顶上。
机枪手被打倒,副射手立刻扑上去扣住扳机。
简陋的武器射程有限,他们就用血肉之躯缩短距离。
不断有人倒下,但后继者依旧源源不绝。
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被尸体铺满,又被后续的脚步践踏成污浊不堪的血泥冰路。
终于,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后,第一缕人潮冲破了那层由钢铁烈焰构成的弹幕,扑进了南岸最前沿的美军散兵坑和铁丝网区域!
刺刀见红的搏杀瞬间爆发。
三八式步枪细长的刺刀与闪着寒光的M1刺刀凶狠地撞击、捅刺、格挡。
拳头、枪托、牙齿、工兵铲……一切能用的都成了武器。
怒吼声、惨嚎声、骨骼碎裂声、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原始的杀戮本能在此刻被彻底释放。
一些朝鲜士兵浑身是火,依旧狂叫着扑向最近的敌人,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抱住对方滚入燃烧的弹坑。
狭窄的战壕和散兵坑成了血肉磨坊,每前进一步都要用无数生命去填。
三角洲特战总队前沿阵地多处被突破,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美军的火力优势暂时被压制。
“稳住战线!
火力覆盖前方开阔地!
清理突入战壕的敌军!
迫击炮!集中轰击后续梯队!别让他们再上来!”
三角洲特战总队总队长艾伦少将的声音冰冷而稳定,通过步话机传遍各队。
训练有素的美军士兵迅速从最初的冲击中调整过来。
他们依托预设的坚固火力点和纵横交错的战壕,以战斗小组为单位,互相掩护。
他们用精准的点射和猛烈的自动火力,冷酷地绞杀着突入阵地的朝鲜士兵。
勃朗宁射手占据有利位置,短点射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扫过都带走数条生命。
美军的手榴弹在近距离不断炸响。
后续试图继续渡江增援的朝鲜士兵,则暴露在毫无遮挡的江面和南岸开阔地上,再次成为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完美靶标。
美军的炮弹和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绝望的朝鲜士兵们在冰面上奔跑、跌倒,被炸成碎片或被子弹穿透。
冰层在持续的爆炸和重压下发出沉闷的呻吟,巨大的冰裂如同蛛网般蔓延。
不少人猝不及防地掉入冰冷的江水中,瞬间被激流卷走或冻僵。
空中的战机更是肆无忌惮,对着江面上黑压压的后继部队和北岸的集结区域反复俯冲扫射、投弹。
凝固汽油弹再次落下,将大片冰面化为一片烈焰地狱。
轰炸机投下的重磅炸弹则在地动山摇的巨响中,在密集的人群中制造出一个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崔勇男在北岸高地上,眼睁睁看着他的士兵如同投入熔炉的飞蛾,一茬茬地被那钢铁烈焰无情吞噬。
他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完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三万将士的性命,连同他孤注一掷的豪赌,都将在今天彻底埋葬在这条冰封的汉江之上。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喷洒在脚下的雪地上。
三角洲特战总队的反击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齿轮开始咬合。
前沿阵地绞杀接近尾声,突入的朝鲜士兵几乎被肃清。
三角洲特战总队的总队长艾伦少将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各突击分队注意,目标,敌方残余部队及北岸集结区!
进攻序列,开始!”
呜——!
美军刺耳的冲锋号响彻南岸!
三角洲士兵如潮水般跃出工事。
他们并非散乱冲锋,而是以严密的战斗队形——火力组、突击组、支援组交替掩护,梯次前进。
美军装甲车轰鸣着从侧翼冲出,车载机枪喷射出密集的火力,为美军步兵扫清障碍。
炮火开始延伸,精准地砸向江对岸朝鲜军残存的迫击炮阵地和重机枪火力点。
美军士兵的单兵素质在进攻中展露无遗。
他们枪法精准无比,移动中的点射也能轻易击中百米外的目标。
战术动作娴熟,利用弹坑、尸体、冰面凸起物作为掩护,交替跃进,火力从未间断。
面对零星的、不成建制的朝鲜士兵的反扑,他们冷静地用手榴弹开路,或用密集的自动火力将其瞬间粉碎。
战斗从残酷的相持,迅速演变为一边倒的碾压式清剿。
溃败像瘟疫般在北朝鲜军中蔓延。
幸存的朝鲜士兵们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友,看着南岸如同铜墙铁壁般碾压过来的钢铁洪流,最后一丝勇气彻底崩溃。
他们尖叫着,丢掉了手中打光子弹或卡壳的步枪,像无头苍蝇一样转身,只想逃离这片炼狱。
督战军官声嘶力竭的怒吼和枪毙逃兵的手枪声,在巨大的混乱和恐惧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整个江岸彻底乱成一锅粥,人们互相推搡、践踏,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
三万多人的庞大队伍,此刻如同被巨锤砸碎的蚁群,在绝望中四散溃逃。
艾伦少将站在南岸,冷酷地举起望远镜:“追击!
A、B支队正面压迫!
C支队向两翼展开,包抄!
装甲单位,火力覆盖溃军主力!
空中单位,清扫战场,目标溃散敌军集群!”
三角洲特战总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以装甲车为先导,步兵紧随其后,踩着满江的尸骸和破碎的冰面,杀气腾腾地冲过汉江。
空中战机呼啸着俯冲,机炮扫射和炸弹投掷如同犁地一般,在溃逃的人群中犁开一道道血肉胡同。
精锐的美军士兵追击速度极快,一边奔跑一边精确开火,不断有落后的朝鲜士兵惨叫着扑倒在雪地上。
这场残酷的追击,似乎要将朝鲜敌后第一军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就在美军追击出一段距离后,大地传来沉闷的震动。
东南方向,被硝烟染灰的地平线上,骤然出现了一面猎猎招展的红色战旗!
紧接着,一面、两面、十面……无数面同样的红旗如同燎原之火,刺破烟尘。
钢七总队的坦克群在旗帜下奔涌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排成严整攻击队形。
一面最大、最鲜艳的军旗迎风飘扬,旗上赫然是七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中国钢七总队”!
最前方一辆坦克的顶盖掀开,伍万里挺立如山!
凛冽的寒风卷起伍万里破旧军大衣的下摆,露出腰间斜挎的手枪枪套。
他脸色冷峻如冰,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整个炼狱般的战场。
尸横遍野的冰河、如狼似虎追击的美军、崩溃奔逃的朝军……
伍万里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的声音通过无线电响彻战场:“停止追击!
炮群——目标,美军追击锋线!
急速射!
坦克群,左翼展开!
突击支队、火力支队,正面接敌!救下他们!”
“是!”
步话机里率先传来雷公那标志性的沙哑吼声。
呜——轰!轰!轰!
钢七总队后方的炮兵阵地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大地剧烈震颤。
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越过溃逃的朝军头顶,如同长了眼睛般狠狠砸在三角洲部队追击的最前沿!
密集的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精准地筑起一道狂暴的死亡火墙。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美军吉普和装甲车顷刻间被火光吞没,化为扭曲的废铁。
正在追击的美军精锐反应极快,立即停止前进,就地寻找掩护,队形丝毫不乱,但追击的势头被硬生生扼制。
与此同时,钢七总队的坦克集群轰鸣着,履带卷起积雪和冻土,如同钢铁猛兽般从侧翼包抄上来。
炮塔转动,76毫米坦克炮和并列机枪喷射出炽热的火舌,将试图迂回包抄溃兵的三角洲小分队压制回去。
高大兴率领的突击支队、余从戎指挥的火力支队,如同两柄巨大的钢钳,在炮火掩护下迅速展开。
他们依托坦克和地形,构成一道坚固的阻击防线,将溃逃的朝鲜士兵和追击的美军凶悍地隔开。
子弹在双方阵线之间尖啸穿梭,新的战线瞬间形成。
惊魂未定的朝鲜溃兵们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被一道大坝暂时阻挡。
他们茫然地停下脚步,大部分人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目睹地狱的麻木。
然而,求生的本能很快压倒了其他一切。
短暂的停滞之后,求生的欲望再次驱动了他们的双腿。
他们不再看正在为他们浴血阻击的钢七总队,也不再看前方被炮火覆盖的美军,只想远离战场,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大量朝鲜军再次涌动起来,乱哄哄地朝着远离汉江、远离战斗的东北方向溃退。
“站住!掉头!”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只见伍万里已从坦克上跃下,大步流星地冲到溃兵潮的前方。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枪,直指天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清脆震耳的枪响,让混乱的溃兵潮为之一滞。
“机枪!给我架起来!”
伍万里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
哗啦!哗啦!
钢七总队最前沿的战士们瞬间行动。
十几挺轻机枪和几挺重机枪被迅速架设在雪地上、岩石后,黑洞洞的枪口森然指向溃兵前方开阔的雪地和通往东北方向的狭窄谷口。
钢七总队机枪手们的手指紧扣在扳机上,眼神冰冷,只等一声令下。
伍万里站在机枪阵线之后,拿起铁皮喇叭大吼道:“都给我听着!
汉江就在身后!汉城就在眼前!
你们的血还没流干!
你们的仇还没报!
现在掉过头去,由钢七总队担任主攻!
你们,跟在后面!把丢掉的阵地,给我抢回来!
把血债,给我讨回来!
谁再敢后退一步——”
话音未落,朝鲜溃兵群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血污和怨毒的朝鲜军官猛地挤了出来。
他用朝鲜语歇斯底里地狂吼:“ 7!(去你妈的钢七总队!)”
吼声中,他竟猛地抬起手中那支破旧的三八式步枪,枪口不是指向美军,而是颤抖着对准了正在喊话的伍万里!
这一下变故陡生!
周围的朝鲜溃兵都惊呆了,连架着机枪的钢七总队战士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伍万里眼神骤然一寒,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手枪已经举起。
砰!
一声干脆利落到极点的枪响!
那名举枪的朝鲜军官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轰然向后栽倒,手中的步枪砸落在雪地里。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朝鲜溃兵群!
所有人都被这冷酷、精准、毫不留情的一枪彻底震慑,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对地面开火!”
伍万里收回枪口,对着机枪阵地一声断喝。
哒哒哒哒哒——!!!
数十挺轻重机枪同时怒吼!
但子弹并非射向人群,而是如同灼热的铁鞭,狠狠抽打在溃兵群前方不足十米的雪地上!
冻土被掀飞,积雪被打得如同沸腾般飞溅而起,形成一道密集的、跳跃的、死亡警告线!
子弹钻入冻土的噗噗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一个溃兵的心坎上。
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雪地里,硝烟弥漫。
枪声停歇,只有灼热枪管散发的白汽在冰冷空气中袅袅上升。
朝鲜溃兵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僵在原地。
看着前方那道由弹坑和翻腾的雪雾构成的死亡线,看着线后的中国士兵和黑洞洞的枪口,再回头看看那具还在冒着热气的军官尸体……
崩溃的意志被绝对的暴力瞬间碾碎、重塑。
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溃兵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体,再次面朝那片刚刚逃离的、炮火连天的汉江战场。
他们手中残破的武器被重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伍万里冰冷的视线扫过这群面如死灰却又被逼出最后一丝凶性的士兵,扬声吼道:“平河!带你的侦查支队前出!为炮兵指示目标!
余从戎!火力支队前移,掩护步兵!
高大兴!突击支队全体上刺刀!
雷公!炮火准备!
目标——南岸滩头阵地!五发急速射!给老子把路炸开!”
“是!!!”
众人闻言,当即齐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