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土豆秧子已经一尺多高了。
土豆开花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绽放着朵朵白花。
来财和八女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就在前几日两人出城骑马是一前一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恨不得比护城河都宽。
如今已经骑马并行回城了,有说有笑了。
如今的来财不觉得八女小家子气了,他也觉得他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觉得挺好,话不多,挺好的!
余令见两人越来越熟,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喜欢就好,就怕不喜欢。
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余令没空搭理,现在的余令越来越忙了。
归化城被大明拿下来的消息传开了,传得沸沸扬扬。
很多人其实不知道这块土地原先就是属于大明。
他们喊着大明威武,可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而是在关注可不可以种地。
当从商人嘴里得知榆林卫已经有大批百姓前往了河套时……
一时间,走杀胡口的去关外种地的穷苦百姓摩肩接踵。
虽然前面的路是未知的,可愿意去赌一把的人比比皆是。
商人显然是对消息最敏锐的一批人。
他们在得知消息后立刻就准备了大批的物资朝着归化城而去。
粮食,药品,麻布,以及各种的种子,有的人甚至把小鸡都准备好了。
草原养鸡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别看榆林卫是最早得知消息的。
可事实上却是山西的百姓行动最迅速。
即使对前路一无所知,也抵挡不住大家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晋地没有活路的百姓也很多。
这场看似是由百姓自己发起的一场人口迁移,其实在他们的背后是一双大手在操控着。
那些带着丰厚物资回来的大商就是推手。
虽然斗爷这群人什么都卖,但在关内他们的口碑是毋庸置疑的。
大商一动,小商自然就动了起来,小商一动,百姓就动了。
土默特占据河套这些年,哪怕没落了,但再怎么没落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是只有货物能卖钱,那些容貌姣好的胡人也可以卖。
随着一波波想糊口的人群到来,归化城随即就热闹了起来。
余令从未想过去排斥这些人,反而非常开心他们的到来。
前提是必须接受打散,连坐,和接受训练的管理。
这是前提,是硬性条件。
如果不接受,归化城这里就很抱歉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归化城不养闲人。
唯一的例外就是工匠,工匠来了会立马得到土地和房子。
吴墨阳和陈默高等人忙了起来,他们的青楼虽然还是只是破房子,但已经有梨园的老板来找他们商谈了。
最忙的还是余令等人,几乎脚不沾地。
“失业”了一段时间的左光斗再次接受了临时的任务,活比较轻,他负责坐在那里喝着茶登记造册就行。
“看到了没?”
“什么?”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百姓还好,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流民甚少,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小问题,好好看看!”
余令准备今日再给左光斗好好的上一课。
左光斗望着那排着队的百姓,望着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嘴唇哆嗦了片刻,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守心,你直说吧!”
“知道朝廷这些年为什么一直剿匪,杀了几十年这匪患依旧生生不息么,根源就在你的眼前知道么?”
“百姓过的苦是么?”
余令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
“对,如果百姓过的不苦,有活路,也不至于走上掉脑袋的路,他们也不会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上!”
“你在说白莲教?”
余令点了点头,认真道:
“左大人,我问你,如果世道再乱下去,如果有人振臂一呼,你说说这些人会是什么人?”
“守心,辽东加饷我知道,我算了一下……”
余令嗤笑着打断左光斗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是每亩地三厘五毫,你想说这个比例不高,相当于在一千个铜板里拿走三个半而已!”
左光斗抬起头看着余令:“不是么?”
“你性子执拗我佩服你,但我劝你别当官了,你考虑过年景好坏么,考虑过地方官员在这个基础上再加派么?”
“再加派?”
余令呵呵的冷笑了起来:
“其实你们知道,你们只是装作不知道,因为这事要解决起来是麻烦事,你们偏偏最讨厌麻烦事,何必吃力不讨好对吧!”
左光斗无言以对,他知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朝廷定的是三厘五毫,你猜地方官员敢加多少?
他们使劲的往上加,加完了就说这是朝廷的命令,百姓不懂啊,他们又不能去问皇帝,去问你们这些高官!”
余令扭头望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继续道:
“户部已经好些年没有清查天下田亩了,你猜百姓手里的土地都去了哪里?”
余令眼睛有了血丝,强忍着怒气道:
“左大人,我去长安的时候,一个村子的小地主占据了村子近乎一半的土地,而剩下的一半的土地要承担整个村子的赋税你知道么?”
余令轻轻叹了口气:
“左大人,原先是一百人承担一百人的赋税,现在可能是三十人承担一百人的赋税,现在,你还觉得每亩地三厘五毫不高么?
你说这日子好么,你说他们心里有怨气么?”
余令很无礼的拍了拍左光斗的肩膀,喃喃道:
“左大人,我不求你别的,我求求你把这些告诉内阁的那群人,告诉他们,别装作看不见了,再装就出大事了!”
“你想说他们可能会造反?”
“不是我想说,奢安就已经造反了,十万多人啊,整整十万多人啊,当这里的怨恨不断积攒,大人你觉得造反还远么?”
余令说完就走了!
望着有百姓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准备登记,左光斗忍不住道:
“汉子,你家里真的没有土地可种了么?”
“军爷,家里要是有地,我何必来这里?”
“真的那么惨么?”
汉子咧嘴一笑,故作洒脱道:
“不算惨,我兄弟姊妹六个都死了,可我还活着呢,我若死了,我这一脉也就没后人了,灭族了,那才是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结结实实的给了左光斗重重的一锤。
“会手艺么?”
“会打铁!”
左光斗给了汉子一个红牌牌,轻声道:
“往前走,再去登记,那里有人给你分房子,快去吧,快去吧!”
“当真?”
“真的,好好活着,你这一脉不能断!”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汉子欢快的大笑在城门洞子里回荡。
望着他那喜庆的模样,左光斗的心总算好受了一点,但也仅仅是好受了一点而已。
左光斗心里很清楚,余令说的都是真的。
商家也来了,他们是从北门入城!
有抚顺堡被建奴的先例在前,余令这次下的死命令是,商队若来只能管事和领队进城,护卫不准进!
想进来也可,武器全交,车马分离!
这群商人一到归化城就瞅准了那些铺面。
有钱人之所以越来越有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的风险管理能力。
因为有钱,他们能承担风险,就算投资亏了,也不伤根骨。
虽然说现在的归化城今后还要面对林丹汗部的威胁,这个时候买铺子风险很大。
可若是大明赢了呢?
所以,他们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铺子怎么买?
他们是真的看好这个地方,只要站稳了脚跟,就等于把金饭碗抱在了怀里。
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这些铺子的价格!
归化城里堆积的货物在减少,可物资却在变得充足,变的多样起来。
归化城的税收开始了,这是余令最在乎的。
余令很想看看由商贾制定的商税有没有漏洞,如今看来还算不错。
因为所有人都在念叨“扒皮啦,扒皮啦!”
税虽然重,但也不至于没赚头。
归化城的官员很有格局,不刁难人,也不好说话,一问就是按制度做事。
这笔钱交的虽然心疼,但货物却是货真价实。
货物不以次充好,光是这一点就让这些商人对余令这群人很有好感。
尤其是那些小商队,他们感触最深。
因为那时候草原各部非常懂“来都来了!”
杀胡口到归化城近两百里,来回四百里,若是没把货物卖出去,光是这一趟就能把那些小商队给折腾死。
为了保本,只能是来都来了,咬咬牙了……
土默特多年的珍藏成了一车车的种子,一车车的麻布,一车车的粮食,还有那一堆堆的银钱。
可余令觉得这些不够!
这些能让自己身后的将士不饿肚子,余令要的不只是不饿肚子,而是让这群人吃饱,还能补贴家里人。
“告诉吉日格拉,告诉他,可以对那些寺庙下手了,那些俗物不能污了神佛的眼!”
修允恪闻言忍不住道:“令哥,在草原上他们信徒很多!”
“很简单,那就把他们过往做的事情揭露出来,他们是怎么压迫人的,他们是怎么把牧民当奴隶的,他们是怎么享受!”
余令深吸一口气看着修允恪道:
“告诉他们,我允许他们传教,但这片土地是我们打下来的,他们得交租,这是底线,没有商量的可能!”
“收多少年!”
余令闻言板起脸认真道:“这些年的水费,土地使用费,草场青苗费,污水排放费.....”
修允恪越听眼睛越大,状元果然是状元,这脑子就是好!
“明白么?”
“明白!”
(回答书友的一个问题,朱厚照打败的小王子就是达延汗,不是某个部族的小首领。
在蒙古留下的史书里,达延汗是草原继成吉思汗之后最厉害的雄主,被后世称为“蒙古中兴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