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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的会议室里，林晚独自站了许久，直到双腿传来麻木的刺痛感，才缓缓挪动脚步。窗外的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冰冷。那份“全数通过”的表决，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沉重的枷锁。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走的每一步，都会被无数双眼睛审视，她的每一个呼吸，都可能被解读出别样的意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走向门口。手握住冰凉的金属门把时，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推开这扇门、面对门外世界的勇气。
门一开，外面办公区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原本应该忙碌工作的开放办公区，此刻却显得有些“停滞”。不少员工看似在低头处理工作，眼角的余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扫向她这边。敲击键盘的声音稀疏拉拉的，交谈声也压低了许多，一种无形的、压抑的窥探感弥漫在空气中。
当她走过时，那种感觉更为明显。有人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屏幕；有人则毫不避讳地投来审视、怀疑，甚至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的人，在她经过时瞬间噤声，等她走远，那窃窃私语便又如同蚊蚋般响起。
“就是她啊……看不出来……”
“听说以前是荆棘科技派来的……”
“龙总怎么会留下她？不怕再出事吗？”
“数据安全审计？让她查我们？开玩笑吧……”
那些话语碎片像细小的针，不断扎在她的耳膜和心上。她强迫自己目不斜视，步伐稳定地走向电梯间，但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她知道会面临这些，但亲身感受时，那种被孤立、被标签化的刺痛，依旧尖锐得超乎想象。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和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靠在冰凉的金属轿厢壁上，缓缓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胃部因为紧张和压力隐隐作痛，那是老毛病了。
“叮——”
电梯到达她即将任职的楼层——数据安全部所在的楼层。这里的气氛与楼上相比，似乎更加冷硬和戒备。灰白色的主调，透明的玻璃隔间，随处可见的安全监控摄像头，空气里仿佛都流动着二进制代码的冰冷气息。
她按照指示，走向部门主管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可以看到姚浮萍正坐在电脑后，眉头微蹙，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林晚在门口站定，轻轻敲了敲门。
姚浮萍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
林晚走进办公室，在她办公桌前站定，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姚总监，我来报到。”
姚浮萍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她。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但也绝无半分暖意，只有纯粹的公事公办。“嗯。你的工位在外面C区17号。这是你的初始权限列表和部门行为规范手册。”她推过来一个文件夹和一张门禁卡，“你的账号权限已经被严格限定，所有操作，包括登录、查询、修改、甚至浏览记录，都会受到实时监控和日志记录。每周需要向我提交一份详细的工作报告，包括你模拟攻击的思路、发现的漏洞、以及修复建议。另外，九里香总监那边会安排定期的心理评估和访谈，具体时间她会通知你。”
她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在陈述一套既定的程序。
“我明白，姚总监。”林晚接过文件夹和门禁卡，感觉那薄薄的卡片和纸张重若千钧。
“你的第一个任务，”姚浮萍继续道，目光锐利了几分，“是针对公司内部办公系统的弱口令和潜在漏洞，进行一次全面的模拟扫描和渗透测试。给你三天时间，出具初步报告。记住，你只有扫描和测试权限，没有任何修改和提取数据的权力。一旦触发高级别警报，你的账号会立刻被冻结，后果自负。”
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最直接的考验。让她这个曾经的“入侵者”，去查找系统的漏洞，既是利用她的“经验”，也是将她置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下，看她是否会故技重施。
“好的，我立刻开始。”林晚没有任何犹豫。
姚浮萍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交代完任务就可以离开的下属。“出去吧。工位上有内线电话，有问题可以通过内线联系我，或者我的助理。”
“是。”林晚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C区17号工位，位于办公区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靠近走廊，远离核心开发区域。桌面上只有一台标准配置的台式电脑，一个笔记本，几支笔，简单得近乎简陋。她坐下，打开电脑，输入姚浮萍给的临时账号和密码。
登录界面跳转，屏幕亮起，背景是龙胆科技深蓝色的LOGO。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标志着“安全审计平台”的图标。界面弹出，她的权限列表清晰地显示在侧边栏，大部分功能按钮都是灰色的，无法点击。只有基础的扫描工具、日志查看器和报告提交入口是亮着的。
她开始浏览那份行为规范手册，条款细致到令人窒息，几乎剥夺了所有自由操作的余地。她苦笑一下，这确实是她应得的。
打开内部办公系统的架构图和相关文档，她开始投入工作。这是她熟悉又陌生的领域，熟悉的是那些可能存在的漏洞类型和攻击手法，陌生的是，这一次，她的目的不再是窃取，而是守护。
时间在代码和文档间悄然流逝。午餐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起身离开。有人从她工位旁经过，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没有人邀请她一起去食堂。她仿佛成了一个透明的、带着瘟疫标识的存在。
她并不意外，也没有感到太多的失落。从包里拿出早上匆忙买的面包和牛奶，就着电脑屏幕的光，默默地吃着。胃部的隐痛还在持续，她吞下两片胃药，继续工作。
下午，她开始尝试进行初步的扫描。手指放在键盘上，她竟有些微微的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复杂的心理障碍——曾经，她利用这些技能做了错事。现在，她要重新拾起它们，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按照规范流程，小心翼翼地设置扫描参数，避开可能引发误报或影响系统正常运行的敏感区域。每一个指令的输入，她都反复确认，确保在权限范围内。
期间，内线电话响过一次，是姚浮萍的助理，语气公式化地询问她是否遇到技术问题，是否需要协助。她回答没有，对方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这看似关心的询问，实则更像是一种监控的确认。
傍晚时分，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少了。林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今天只是熟悉环境和初步扫描，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自我审视，让她感觉比连续加班还要疲惫。
她走到电梯口，恰好遇到也从办公室出来的姚浮萍。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姚总监。”林晚率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姚浮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两人一起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弥漫。
直到电梯下降到一层，门即将打开时，姚浮萍才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扫描日志我看到了。参数设置得还算谨慎。”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肯定她？虽然只是“还算谨慎”这样吝啬的评价。
“谢谢姚总监，我会继续注意。”她谨慎地回应。
姚浮萍没再说什么，率先走出了电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疏离。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要赢得这个技术至上、又曾被她深深伤害过的总监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出龙胆科技气派的办公大楼，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脸上。林晚抬头望着这座城市的霓虹闪烁，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天的“新生”，在压抑、审视和孤独中度过，比她预想的还要艰难。
但她没有回头路。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龙胆草在会议结束后，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发来的一条简短信息，只有四个字：
【路在脚下。】
当时看到这条信息，她只觉得是鼓励。此刻再回想，却品出了更深的意味。路在脚下，意味着要靠自己一步步去走，去踩实，没有人能代替。也意味着，无论多难，只要还在走，就还没有输。
她握紧了手机，指尖感受到机壳冰凉的触感，内心却仿佛被这四个字注入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污点已然烙印，无法抹去。
但她可以选择，是让这污点成为永远腐烂的伤口，还是将其淬炼成警示的勋章。
她选择了后者。
那么，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质疑、多少冷眼、多少自我挣扎，她都必须，也只能，走下去。
她迈开脚步，汇入下班的人流。背影在璀璨的都市灯火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倔强。
她的救赎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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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