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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一章 谁是解元

    衡鉴堂中,同考官们各自发表看法。

    “礼房的文理更优!”

    “诗房的才气更胜!”

    “礼房的文章已有圣贤风采!”

    “主考大人可是夸过诗房的文章,宛如东坡在世……”

    结果十二位同考官,六个支持礼经魁的,六个支持诗经魁的。

    打平了。

    “哈哈,看来解元得从这两位中出了。”刘丙笑对张彦道:“不然不足以服众啊。”

    “确实。”张彦点头道:“礼经魁和诗经魁比其他考生强一大截,依着我,就把他俩定为双解元!”

    “没错,要是能下个双黄蛋就不用伤脑筋了。”刘丙深以为然,叹了口气道:“可惜解元只有一位,所以咱们还是得二选一啊。”

    “痛苦。”张彦说着拿起两份试卷,诗经魁正是他之前念过的那份,礼经魁则是险些被同考官刷掉的那份。

    他比来比去,苦笑着推给刘丙道:“委实难决啊,还是请主考大人定夺吧。”

    刘丙瞥张彦一眼,真是个老滑头,哪个都不想得罪。

    其实他也不想得罪人,但身为主考,责无旁贷。

    便指着其中一份沉声道:“那本官就点他为解元了!”

    张彦见状眉头一跳,轻声问道:“主考大人想好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嗯。”刘丙点点头,心里一阵腻味,问你意见你不说,我说了又唧唧歪歪,什么玩意儿?

    “我意已决,名次就这么定了!”他便断然道:“填草榜吧!”

    “是。”刘丙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张彦也不敢多言,忙与同考官们一起应声。

    于是考官们按名次抄录下录取试卷的编号,即所谓填草榜。

    草榜一式三份,皆密封并钤印关防,其中一份留以自备。

    准备停当后,刘丙和监试官吴坤便手持另外两份草稿,率众考官携朱卷出了内帘,过飞虹桥,前往至公堂与提调官、监临官汇合。

    然后双方共同核对考生的朱卷和墨卷。内容一致后,再拆开封号,按照之前排定的编号,当众唱名填写红榜。

    红榜也就是正式的录取名单,上头写有考生的名次、姓名和籍贯。

    填的时候先空着五经魁,从第六名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名。

    然后再从前五名倒写到第一名。

    看到第二名的名次,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但看到第一名时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监临官四川巡按杨璋见状,不禁对刘丙赞叹道:“主考大人真是慧眼识珠,这前两名正是我四川最优秀的学子。”

    “其实不止他两位,”刘丙笑道:“其他三位五经魁,放在从前都能中解元,四川文运大兴,明年春闱必将一鸣惊人!”

    “承主考吉言。”一众四川官员高兴地抱拳,真要那样他们每个人都有好处。

    待七十名正榜二十名副榜填写完毕,本届乡试的阅卷工作便正式完成!

    “诸位都辛苦了,可以回去好好歇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布政司了。”提调官刘藩台对诸位考官场官众人,笑道:“后日鹿鸣宴上见。”

    “后面的事情就辛苦藩台大人了。”刘丙向刘藩台拱手道声谢。

    “哈哈哈,下面人什么差事都嫌辛苦,唯独报喜的差事不会!”刘藩台摆摆手笑道:“快送刘臬台回公所休息。”

    “多谢。”刘丙没有推辞,二十天高强度阅卷下来,他也确实累坏了。

    ~~

    这半个月来,成都城的酒楼饭庄、游船画舫、勾栏瓦舍中,到处都是秀才们风骚的身影。

    辛辛苦苦考完了九天,相公们当然要抓紧放松放松,不然等放榜,绝大部分人就没心情玩了……

    两千五百考生,只有七十个解额实在太少了。

    其中却没有泸州相公们的身影,因为他们只休息了两天,就被苏录抓了壮丁。

    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书卷,还有一箱箱上等的白棉纸,白云山等人目瞪口呆:“大,大师兄,这就是比喝花酒还好玩的事儿?”

    “对呀。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苏录点点头,眨眨眼道:

    “喝花酒把这四样都占了,又费钱又伤身,争风吃醋还可能惹麻烦。咱们安安静静抄书多好呀,不光修身养性,还能发家致富。”

    “不是大师兄,修身养性我可以理解,发家致富怎么可能?”邓登瀛问道。

    “汝不闻,书中自有黄金屋乎?”苏录笑眯眯道:“我们把这些蜀王府千金难买的藏书抄录下来,就是我们惣学的珍贵典籍了,这还不算发家致富吗?”

    “呵呵……”众同窗笑得十分敷衍,“抄就抄吧,谁让你是大师兄呢?”

    “好吧,我跟你们说说为什么要抄书。”苏录知道,不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来,勉强按着他们抄,不光速度慢,还很可能给他抄错了。

    这些书他可是要做考据用的,抄错一个字都有可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便咳嗽一声,示意二哥把门关上,然后问众人道:“我问你们,是喝花酒快乐,还是言出法随,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世界快乐?”

    “当然是喝花酒……”李奇宇小声道。

    “喝花酒不过爽一时,你还能一直喝不成?”苏录白他一眼。

    “一直喝一直快乐。”李奇宇便笑道。

    “滚!”苏录顿时不想跟他说话,又看向其他同窗。

    “当然是言出法随了,喝花酒完全没法比。”好在奇葩就这一个,其他同窗还算正常。

    “可是言出法随的是皇帝啊。”雷俊又道:“其实皇上也做不到,真正言出法随的,我朝只有太祖爷。”

    “你说得对,皇上也做不到言出法随。”苏录颔首道:“因为有祖宗之法压在头顶,有礼仪法度约束左右,这些都是皇上动不了、改不得的。”

    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但这些‘法’,或是年代久远,或是晦涩难懂,终究要靠人来解释。若是我们能把解释礼法的权力掌握在手里,那我们,算不算变相握住了‘言出法随’的权柄?”

    “这话在理!”众同窗低头思忖片刻,次第回过味来,相视一眼,纷纷颔首称是。

    “就像朱子当年作《四书章句集注》,一举定了天下礼教的规矩,后世帝王将相皆奉为圭臬!”

    “正是此意!”苏录击掌而笑,声音里满是兴奋道:

    “但《礼记》这样重要的经书,目前却没有一本权威集注!目前官定的科举教材《礼记集说》,完全德不配位,只能当做考试用书,丝毫不具备总领礼法的能力!”

    “确实……”众同窗纷纷点头,受苏录影响,他们大都也治了《礼记》,自然知道大师兄说的是事实。

    目前《礼记》的官方指定注本,是朱熹四传弟子陈澔的《礼记集说》,但此书考证疏浅,错漏较多,自永乐间被定为科举用书后,就一直饱受诟病。

    近百年来,治礼的学者们前赴后继,找出全书上千处谬误。问题集中在三大类——

    一是‘采摭群言,颇失甄别’。引用前人注疏时,常出现文字脱漏、字句错置甚至张冠李戴的情况。

    二是训诂不够精准。对疑难字词、古制名物的解释过于简略,甚至望文生义。

    三是史实考证薄弱。涉及先秦典章制度、历史典故时,多沿用宋儒旧说,导致部分解释与史实不符。

    所以相较于郑玄注的严谨、孔颖达疏的详尽,陈注显得浅近寡要、空谈义理且缺乏实据,难以承载《礼记》作为社会运行蓝本的重要作用。

    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本书,来规范现实的典章制度。除了科举之外,完全就是路边一条的水平。

    哪怕在科举中,近几十年学者们也越来越注重考据汉注唐疏,完全不以陈注为准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尽善尽美的章句集注,来取代陈澔的《礼记集说》。

    这在苏录看来,就是天赐的良机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效仿朱子,作一版考据严密、更严谨深入的章句集注,将陈注扫进垃圾堆!”说着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同窗,极具煽动性道:

    “陈注已经是破鼓万人捶了,只差最后一脚而已!我们完全可以把这块阵地抢占下来,成为《礼记》的权威!”

    “到时候,天下的典章制度,朝廷的运转规范,甚至你出门先迈哪只脚,都得依着我们的规定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一个理想的新世界了,这算不算言出法随?!”

    “懂了!算,太算了!”众同窗茅塞顿开,一个个都被苏录描绘的伟大愿景深深震撼了,纷纷摩拳擦掌道:“哥,啥也别说了,我们这就抄书!”

    “放心,一个字都不带错的!”

    “只要抄不死,就往死里抄!”

    于是从那天开始泸州公所就变成了抄书场,秀才们没白没黑,光顾着埋头抄书,都忘了自己来成都是干嘛的了。

    直到这天,公所外猛地响起鞭炮声,把他们吓了一跳。

    “哎哟,这是有人结婚吗?”程万舟茫然问道:“害得人家这一页得重写了。”

    “什么结婚?是报喜的要来了!”田总管满脸欢喜地冲进来,大声嚷嚷道:“相公们别抄了,快出来接喜报啊!”

    ps.别骂别骂,下章就出结果了,不过下章还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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