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恒生指数的电子屏,仿佛大病初愈的病人,数字的跳动不再是断崖式的坠落,而是在一片令人心安的绿色中,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爬。
华商联合银行的交易大厅里,不再有嘶吼。
死寂。
所有交易员都瘫在椅子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球里布满血丝,却无人能睡着。他们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置地、九龙仓、港灯这些英资核心资产的K线图,在经历了地狱般的垂直下跌后,横盘了。
横盘的K线毫无动静
空头,弹尽粮绝。
大卫站在最高处,他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英俊的脸庞显得无比疲惫,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野兽饱餐后的满足。
这三天,他们吃掉了英资联军抛出的,总价值超过五百亿港币的筹码。
香港股市的流通盘,几乎被他们扫荡一空。
……
汇丰银行总部,行政总裁办公室。
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桑达士面如死灰,手里那杯他最爱的蓝山咖啡,已经凉透了。
怡和的凯瑟克、太古的施雅迪,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英资大班,此刻全都像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们……输了。”
菲利普·格雷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们手里的子弹,全部打光了。但是对方……对方的资金,根本没有见底的迹象。”
“现在,我们手里只剩下现金。”凯瑟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而我们所有的核心资产……置地、九龙仓、港灯、电话公司……它们的控股权,已经……已经全在那个中国人手里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感觉像是在亲手割自己的喉咙。
他们本想通过做空自己公司的股票,制造恐慌,逼迫北京让步。
可现在,他们成功地,以地板价,把自己一手养大的亲儿子,全部卖给了他们最瞧不起的敌人。
这是金融史上,最愚蠢,也是最昂贵的自杀。
“砰!”
桑达士一拳砸在桌上,咖啡溅得到处都是。
“F*Ck!他到底哪来这么多钱?!美国人?日本人?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他?!”
没人能回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助理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刚刚从通讯社传来的电讯稿。
“老板……北京,出新闻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张纸上。
照片上,是人民大会堂东门外那段长长的石阶。
一位身着蓝色套裙,发型纹丝不乱的英国女首相,在全世界的镜头前,高跟鞋一歪,整个人扑倒在地,手包和文件散落一地。
画面极具冲击力。
下面的新闻标题,言简意赅。
《英首相访华,于人民大会堂前失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凯瑟克看着那张照片,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
当撒切尔夫人在谈判桌上失利,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足。
他们这场在香港掀起的金融战争,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一个字。
输。
输得彻彻底底。
……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将一份《明报》拍在桌上,指着头版那张巨大的照片,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白牙。
“山哥!你看这老娘们摔的,狗吃屎啊!”
他凑到陈山旁边,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嘿嘿笑道:“咱们的人,手艺不错啊。这台阶,擦得是真‘干净’,真‘滑溜’。”
陈山正在看一份文件,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什么你们我们的人,那是首相自己不小心。”
王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对对!不小心,纯属意外!”
梁文辉推门而入,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山哥,怡和的凯索克,托了霍先生做中间人,想约您吃个饭。”
“哦?”王虎的牙签在嘴里打了个转,冷笑一声,“怎么?鸿门宴?想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他们也配?”
“不。”梁文辉摇了摇头,“是求和。”
陈山放下手里的文件,端起茶杯。
“告诉霍先生,面子,我给。”
他看着窗外恢复了些许生机的维多利亚港,嘴角带着一丝冰冷。
“地点,我定。”
……
三天后,福临门鱼翅海鲜酒家。
香港最顶级的富豪饭堂。
凯瑟克到的时候,陈山已经坐在那里了。
没有王虎,没有梁文辉,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位怡和的大班,换上了一身中式的丝绸衬衫,脸上挤出他自己都觉得僵硬的笑容。
“陈先生,几天不见,风采依旧。”他主动伸出手。
陈山没站起来,只是端着茶杯,示意他坐。
凯瑟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来当孙子的。
“陈先生,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是一些……误会。”凯瑟克坐下来,姿态放得极低,“市场嘛,总有些非理性的波动。我们怡和,扎根香港一百多年,对这片土地,是有深厚感情的。”
陈山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
凯瑟克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墙说话,额头开始冒汗。
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们……我们想回购之前在市场上‘误抛’的一些置地股份。陈先生,您开个价。我们愿意在您的成本价上,上浮百分之二十,作为补偿。”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陈山,心脏砰砰直跳。
百分之二十,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大诚意。这代表着上百亿港币的真金白银。
陈山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眼前这位曾经不可一世,此刻却满脸谄媚的英国人,笑了。
“可以。”
凯瑟克闻言大喜,刚想说“谢谢”。
陈山竖起了两根手指。
“二十块。”
“……什么?”凯瑟克以为自己听错了。
“置地的股票,二十块一股。”陈山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凯瑟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色,涨成了红色,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二……二十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陈先生!你买进来的均价,还不到两块!你这是十倍的价格!你……你这是在抢劫!”
他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彼此,彼此。”
陈山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刚上来的水晶虾饺,放进嘴里。
他甚至没有看凯瑟克一眼。
“你们之前想抢的,是香港几百万人的饭碗,是香港的未来。”
他嚼着虾饺,声音含混不清,却清晰地传进凯瑟克的耳朵里。
“我只要十倍的价钱。”
“已经很仁慈了。”
“你!”凯瑟克指着陈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胸口的气血在疯狂翻涌,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了喉咙。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羞辱!
“当然,你也可以不买。”陈山用餐巾擦了擦嘴,终于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是置地公司最大的股东了。到时候,开个股东大会,把怡和的管理层全部换掉,应该也不难。”
凯瑟克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明白了。
陈山不是在跟他谈生意。
他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要么,接受这十倍价格的羞辱,花上千亿的资金,买回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家族一百多年来建立的商业帝国,就此易主。
“你……你这个魔鬼!”凯瑟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谢夸奖。”陈山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菜还不错,凯瑟克先生,慢用。”
“我不吃了!”
凯瑟克猛地一拂袖子,转身便走。
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死死地盯着陈山。
“陈山!你会后悔的!我们大英帝国,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陈山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他头也没抬。
“慢走,不送。”
……
凯瑟克拂袖而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绝望。
第二天,太古、汇丰、渣打……所有参与了这次金融绞杀的英资财团,都收到了一份来自和记集团的“资产回购报价单”。
报价单很简单。
每一项资产的价格,都是他们当初在市场上抛售均价的,整整十倍。
童叟无欺,一口价。
整个香港的英资圈子,哀鸿遍野。
他们终于明白,那个中国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要用他们自己定的规则,玩死他们。
和记大厦,顶楼办公室。
梁文辉将一份厚厚的资产清单,放在了陈山的桌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山哥,统计出来了。”
“这次,我们总共动用资金五百八十亿港币,吃下了怡和、太古、汇丰等英资财团旗下,涉及地产、电力、通讯、港口等核心领域的三十七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眼神狂热。
“按照今天的收盘价计算,这部分资产的总市值,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亿港币。”
“香港经济的半壁江山……”
“现在,姓陈了。”
王虎在一旁听着,咧着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千亿!
他妈的,他王虎这辈子,居然参与了一场上千亿的战斗!而且还打赢了!
陈山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份清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
但这座城市的天空,已经换了颜色。
许久,他轻声开口。
“还不够。”
梁文辉和王虎都是一愣。
“山哥,这还不够?那帮英国佬的裤子都快被咱们扒下来了!”
“只要港币还能自由兑换美元,只要他们还能通过汇率来兴风作浪,他们就有翻盘的可能。”陈山的目光,深邃如海,“我们只是赢了一场战役,还没赢得整场战争。”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道。
“联系金管局,联系中国银行。”
“是时候,把他们最后的念想,也彻底断掉了。”
梁文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一个在他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却始终觉得太过疯狂的计划,浮出了水面。
“山哥……你是说……”
“嗯。”陈山点了点头,吐出五个字。
“联系汇率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