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的雪花点闪烁了一下,画面变得清晰。
庄严肃穆的签字仪式,通过电视信号,传递到香港的千家万户。
当双方交换签署完毕的《中英联合声明》文本,起身握手的那一刻。
茶餐厅里,嘈杂的人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台小小的电视机。
当那份红色的文件被交换,当两国首脑握手,镜头定格。
香港的街头,响起了零星的欢呼,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有人在路边失声痛哭,有人茫然四顾,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方向。
一个长达一百五十五年的殖民时代,在这一刻,正式画上了句号。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的办公室里,电视机前的王虎“嗷”一嗓子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梁文辉的背上,拍得他一个踉跄。
“成了!成了!他妈的,回家了!”
梁文辉扶了扶被震歪的眼镜,眼眶却有些发红。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香港街头。
中环,皇后广场。
巨大的户外屏幕前,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市民。
当握手的画面传来,人群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有人将手中的报纸抛向天空,有人相拥而泣,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在人群中被缓缓展开。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中环,怡和集团总部大楼。
曾经象征着日不落帝国在远东最高权力的地标建筑,此刻显得格外萧索。
一辆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口。
最后一批英国高管,拎着昂贵的皮箱,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他们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车,奔赴启德机场。
没有欢送,没有仪式。
只有几家报社的记者,用镜头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照片上,这些曾经在香港呼风唤雨的“太班”,背影落寞,像是被时代抛弃的过客。
王虎站在和记大厦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支远去的车队,嘴里的牙签嚼得咯吱作响。
“妈的,滚蛋了,终于滚蛋了。”他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痛快。
一百多年。
这些洋鬼子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了一百多年。
现在,他们像一群丧家之犬,夹着尾巴滚回了老家。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窗边那个正在安静看报的男人。
港督府。
往日里戒备森严的总督府邸,今晚举行了一场告别酒会。
名义上,是为即将离任的老港督送行。
但所有到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更像是一场权力的交接仪式。
新任港督尤德,在发表就职演说时,目光频频望向台下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只坐着一个人。
穿着一身普通的中山装,安静地品着茶,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香港的繁荣稳定,离不开所有市民的共同努力,也尤其要感谢像陈先生这样,为香港的未来,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杰出人士。”
尤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刹那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华商巨贾,还是留任的英方官员,全都默契地,集中到了那个角落。
目光中,有敬畏,有恐惧,有好奇,也有彻底的臣服。
股市上的惊天一战,汇率上的釜底抽薪。
这个男人,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了所有人,谁才是这座城市新的规矩制定者。
港督?
那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管理者。
他,陈山,才是香港真正的,无冕之王。
面对全场的注视,陈山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具分量。
酒会进行到一半,尤德端着酒杯,亲自走了过来,姿态放得极低。
“陈先生,香港的未来,还要请您多多费心。”
陈山放下茶杯,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尤德先生,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香港,是中国的香港。”
尤德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是,我明白。”
他看着陈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片深渊。
酒会结束。
陈山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攀谈,径直离开了港督府。
车队穿过灯火璀璨的中环。
王虎坐在副驾驶,兴奋得满脸通红。
“山哥!痛快!真他妈痛快!你看到那帮英国佬的表情没?跟死了爹一样!还有那个新来的港督,在你面前跟个孙子似的!”
“这下,香港就是咱们的了!真真正正,咱们说了算!”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靠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迷人。
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片繁华,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王虎的兴奋,他能理解。
但在一场战役中取胜,从来不是陈山的目标。
赢下香港,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的,是让这片曾经苦难的土地,彻底挣脱所有枷锁,站在世界之巅。
轿车停在了深圳莲花山脚下的一座疗养院门口。
袁振邦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老人坐在藤椅上,正戴着老花镜,看一份《人民日报》。
陈山推门而入。
袁振邦抬起头,看到是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摘下了眼镜。
“你来了。”
“我来看您。”
“坐。”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寒暄。
沉默了许久,袁振邦指了指桌上那份报纸,头版头条,正是关于《联合声明》的报道。
“我这个老头子,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
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解脱般的释然,“以前,我们是用命去换。没想到,现在,用算盘也能换回来。”
他又看了一眼陈山,眼神复杂。
“深圳这边,你不用担心了。蔡衍明那个小子,干劲很足,他的‘旺旺’工厂,地基都打好了。”
“‘希望工程’的第一批捐款,已经全部到位。第一所希望小学,就在我老家的那个穷山沟里动工了。我还回去看了一眼,娃们高兴坏了。”
老人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布袋,递给陈山。
“这是我老婆子,给你纳的两双千层底。她说,你路走得多,费鞋。”
陈山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布袋,入手很沉。
他张了张嘴,那句“谢谢”,却哽在了喉咙里。
“回去吧。”袁振邦摆了摆手,重新戴上了老花镜,“香港那边,离不开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战场。”
陈山站起身,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当车子驶出疗养院,陈山回头望去。
那盏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安静地矗立在山脚下。
第二天。
启德机场。
一架飞往伦敦的英航客机前,怡和的大班凯瑟克,汇丰的总裁桑达士,这些曾经在香港跺跺脚就能让股市震三震的英资巨头,正提着行李,排队登机。
没有欢送的人群,没有鲜花和掌声。
只有几家报社的记者,在远处,用长焦镜头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凯瑟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
他的目光,越过停机坪,望向远处那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和记大厦,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丝……恐惧。
他知道,他们不是被政治打败的。
他们是被那个坐在大厦顶楼的年轻人,用他们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规则,活生生玩死的。
《信报》的记者,按下了快门。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刊登了这张照片。
标题,只有四个字。
《昨日之主》。
香港经济的版图,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重塑。
和记集团,这个曾经只涉足运输和地产的商业巨舰,如今已经将它的触角,伸向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命脉。
电力,通讯,港口,零售……
梁文辉的团队,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初步完成了对这次“世纪收购”的资产整合。
一份厚达数百页的报告,放在了陈山的桌上。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们现在,是置地、九龙仓、港灯、中华煤气、香港电话……三十七家蓝筹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整个香港,以后每天亮起的灯,打出的电话,烧开的热水,都有我们的份。”
王虎在旁边听得咧着嘴,一个劲地搓手。
他妈的,以前觉得收几条街的保护费就算出人头地了。
现在才明白,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这才是真正的收租!收全香港七百万人的租!
陈山只是平静地翻阅着报告,他没有看那些天文数字般的资产总额,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页。
那是华商联合银行的全球资金流向图。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
越过了伦敦,越过了纽约。
最后,停留在一个岛国上。
东京。
好几章因为写了宝岛人认可自己是中国人被卡在放不来,我真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