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慧倏地站起，拼命挥手示意仪式停止。
但她的座位在角落区域，又正值僧侣们捧着烛灯从她面前经过。
后者的队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葫芦琴与手鼓的音量，则特别大，宾主们并未立刻注意到此处的动静。
闻慧身后的印度裔老妇，发现异样后，也赶紧加入呼救行动，拨拉开僧侣们，冲到主持仪式的妹妹玛德薇面前，急切地报告险情。
闻慧看到地上的眼镜男子，面容扭曲，显然痛苦至极，但仍努力用手拍打自己的胸口。
纵然发不出声音，嘴形在表明，他的心脏发病了。
与此同时，闻慧也开始感到一种创击式的难受，仿佛潜水过程中濒临缺氧，大脑传达出恐慌又烦躁的刺激。
近在咫尺的葫芦琴的琴身，则似乎加剧了这种感觉。
“停下来。”闻慧对着机器人奏乐组合说道。
时下投放民用市场的具身机器人产品，都能听懂人类声音频率的指令，但被请来演奏的两个机器人，却恍若未闻，依然卖力地弹拨和击打乐器。
闻慧忍着神经的激痛，俯身去掏男子衬衣和裤子的口袋。
有心血管病史的人，一般都会在身上备有急救药。
果然，闻慧掏到了男子口袋里的阿司匹林肠溶片。
但片刻前还能做口型的男子，目下却双唇发白紧闭，扑过来帮忙的一位男性宾客，都捏不开他的嘴巴。
男宾客解开男子的衬衣，贴向胸口去听。
“他没有心跳了！”男宾客一面大喊，一面开始按压心脏区域。
aed！
闻慧抬头，看到一侧墙上挂着的aed。她赶紧奔过去，取下，通电。
设备花了半分钟，检测确认心脏停跳后，开始电击。
玛德薇此时已下令停止佛堂里的仪式，并赶过来用密码暂停了机器人的奏乐，转身蹲下，看着闻慧抢救。
她的父母也拨开围观的人群，赶过来。
“默迪！我的天！”
玛德薇母亲刚刚为爱子痛哭过，此刻红肿的眼睛里又续满了惊恐。
“他是我的舅舅默迪。”玛德薇对闻慧简短地解释，然后紧张地盯着除颤仪，“舅舅有心跳了，对吗？”
闻慧答：“不是，那是电击的反作用力。”
充电……除颤……这样的回合又重复了六七次，默迪还是毫无反应。
“别电了，我来，我学过心肺复苏！”
玛德薇嗓音都变调了，但用力呼开闻慧，开始按压舅舅的肋骨中间，按一阵，做一次人工呼吸。
然而，与上了除颤仪一样，无济于事。
亲朋们努力十分钟后，最近的医疗救护人工智能抵达。在家属接通远程操作功能后，这个与b超机器人类似的AGI，为默迪开放静脉，注射了肾上腺素，轻轻掀起眼皮，再接通血压仪等设备。
AGI向远端的活人医生报告：“病患瞳孔放大，心跳血压为零，判断病患已无生命体征。”
……
黄昏，一场透雨驱散了白昼的暑气。
希之杰和新加坡建屋发展局、新加坡卫生部的负责人一样，穿着南洋传统的batik花衬衣，站在大片葱茏漂亮的绿植前。
这里是新加坡最著名的养老社区：海军部社区。
自2017年建成起，这个社区就以公寓、医疗、零售“三明治”模式有序运行，社区建筑的屋顶，更是加入了新国“锦簇计划”的一部分，鼓励老人们种树种花种菜。
智隐资本矩阵企业里的“夜城科技”，为海军部养老社区，捐赠了五十台助老机器人，希之杰今天作为社会贤达代表，来为老人们颁发“最佳种植奖”。
致辞，颁奖，与政界人士寒暄，全体合影，观看机器人协助老人登楼浇花施肥……走完所有流程后，希之杰下楼，坐进自己的车里。
回拨刚才错过的电话，那头的女声响起，说华文，但带着泰米尔语口音：“默迪死了。”
“医生出场过吗？”
“我们提供了心脏病史，医生开具的结论是，猝死。”
“哦，”希之杰依然语气淡漠，“火化，越快越好。”
“我母亲很悲伤，要按照我们的习俗，三天后举行悼念仪式后，再火化。”
“我理解她，这样短的时间，儿子与兄弟，都离开了她。你顺从她，别引起你家人的怀疑。”
“好的。”
“玛德薇，闻小姐今天反常吗？”
“她试图用aed抢救默迪，行动积极。但从她的表现看，她不认识默迪，也没有去研究奏乐机器人。”
“玛德薇，你这次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先休息吧。”
“我将期待您给我的下一个任务。”
车子行驶回圣淘沙的希氏庄园，希之杰刚下车，李旭就坐着电瓶车，从实验室方向赶过来。
“希总，”李旭报告道，“今天下午网络例会时，默迪缺席，但组织里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出事了。这说明，闻慧与这个组织没关系，否则，她中午就会通知他们默迪死了。”
希之杰点点头：“许佳仪知道默迪有近亲在新加坡吗？”
“大概率不知道，我们组织里的科学家，避讳谈及个人家庭情况。所以，今天与会的成员们，仍以为默迪是在孟买临时有急事，才缺席。”
“那就好。”
“不过希总，许佳仪今天，忽然问我，釜山的台风过境了吗？她一直和我关系不太融洽，忽然在虚拟会议室里闲聊，有点不对劲。”
希之杰撇撇嘴：“没直接喊你李旭、而你答应她了吧？”
李旭讪讪：“没，没，她还是用的‘明眩’叫我。”
“那你怕什么，反正她也快死了。况且，你们开会从不露脸。”
“是，除了最早的几次。”
希之杰盯着李旭道：“不过，世界AGI大会的论坛，得下周才举行，许佳仪得那天才死。唉，好希望，新加坡的法医，都在这一阵出去度假了。”
李旭附和着“嗯”一声。
没错，今日默迪的死，万一碰到开膛尸检，就会露出真相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病原性的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