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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3 章 我想爸爸妈妈了

    刘栋那句“谢谢”轻得像一声叹息,他接过李毅飞递来的食物,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立刻分给眼巴巴望着的弟弟妹妹,而是先将东西仔细地放在屋内那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极其珍贵的物资。

    “小远,带妹妹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刘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当家人特有的语调。

    小远乖巧地拉起妹妹的手,跑到院子角落的一个破水缸旁,用一个小瓢舀出一点点水,小心翼翼地帮妹妹搓洗着小手。

    李毅飞等人没有离开,而是沉默地站在院子里,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他们看着刘栋走到那个简陋的灶台前,蹲下身,默默地拨弄了一下灶膛里微弱的火苗,又添进几根细柴。

    锅里煮着的东西寡淡地冒着热气,看起来只是清水煮着几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腌萝卜和少量的米粒。

    县委书记张平再也忍不住,他上前几步,声音带着哽咽和一种急于了解真相的迫切:“孩子,你……你跟我详细说说,家里到底怎么回事?

    你爸妈……他们……后来呢?怎么就只有你们三个孩子了?亲戚呢?村里、镇里难道没人管吗?”

    刘栋添柴的手顿住了,火光映照着他侧脸上与年龄不符的僵硬线条。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站起身,面对着这群“大人物”,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惊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深藏的痛楚。

    “去年,快收稻子的时候,”刘栋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却又刻骨铭心的故事,“我爸在省城的建筑工地上,从架子上掉下来了。我妈接到信,当天就赶过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预感。

    李毅飞的眉头紧紧锁住,建筑工地,高空坠落……这是无数农民工家庭可能面临的噩梦。

    “到了那边,工地的人开始还说救治,后来……后来就说人没了。”刘栋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那平静下的细微颤抖,“我妈受不了,在那边的工棚里,哭晕过去好几次。包工头开始还露过面,后来……人就找不到了,电话也打不通了。”

    “那……你妈妈呢?”陈默的声音发紧,几乎不敢问下去。

    刘栋的眼睫低垂,在黝黑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妈……处理我爸的后事,又急又气,本身心脏就不好,在回来的长途汽车上……就……就没醒过来。”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气,才说出最后几个字,“医生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

    一瞬间,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厄运震得说不出话来。

    短短时间内,父母双亡,还是以如此惨烈和憋屈的方式!

    这不是天灾,这是赤裸裸的人祸,是底层劳动者维权无门的悲剧缩影!

    “那……赔偿呢?工地那边?”张平急切地问,声音带着愤怒。

    刘栋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看透般的麻木:“找不到包工头,建筑公司说我爸是跟着包工头干的,他们不管。

    后来……后来在那边帮忙的老乡看不过去,凑了点路费,才把我爸妈……接回来。”他用的词是“接回来”,而不是骨灰,那沉重的棺木,是如何被这个少年迎接回乡的,无人敢细想。

    “爸妈之前身体就不太好,家里本来就有欠债。

    办完丧事,那点微薄的积蓄就没了,还又欠了些。”刘栋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房子,还是村里看我们实在没地方去,做主要我们暂时住着的,原来的老屋……快塌了。”

    “亲戚呢?”李毅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几乎能猜到答案,但还是问了出来。

    “亲戚?”刘栋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里有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悲凉。

    “大伯家两个儿子刚成年,要攒钱盖房娶媳妇,负担重。

    舅舅家……舅妈常年吃药,表妹还在上学,也难。

    姑姑嫁得远,婆家说了不算……他们,都来看过,也偷偷塞过一点钱,但……但都没办法长期照顾我们三个。”

    他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事实。

    这种超越年龄对贫穷和无奈的理解,反而更让人心碎。

    现实的残酷就在于,在生存的重压下,亲情有时也显得力不从心。

    “后来,他们就慢慢不怎么来了。”刘栋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裂口、老茧和新旧伤疤的手,这双手,本该握着笔,而不是砖块和车辕。

    “我知道,他们是怕。怕我们三个是填不满的无底洞。我不怪他们。”最后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那你……怎么没继续上学?”李毅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心已经揪成了一团。

    “开学要交学费、书本费,还有……吃饭。”刘栋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小远也要上学,小玲还小。我是哥哥。”

    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仿佛这就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不容置疑的法则,是他所有行动的理由和支撑。

    “我先去镇上的木板厂,想找个活儿。他们嫌我年纪小,不要。

    后来求了隔壁村的李叔,他常在外面接零工,带我去了一个修路工地,搬石头。

    干了半个月,手上全是血泡,工头嫌我慢,结账的时候少给了钱,说我耽误工夫。”刘栋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后来,我就去了砖厂。拉砖车虽然重,但工钱是按趟算的,多拉一趟,就多八毛钱。我能多拉点。”

    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腰,那里,即使隔着衣服,也能隐约看出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刚开始拉,腰受不了,疼得晚上睡不着。后来找了个老师傅,教我用布带勒紧,就好些了。”他轻描淡写地解释。

    “哥……”小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好了手,站在门口,听着哥哥的话,眼圈红了,小声地啜泣起来。

    小玲似乎也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抱着哥哥的腿,把小脸埋了进去,怯生生地叫着:“哥哥……”

    刘栋走过去,摸了摸弟弟的头,又弯腰把妹妹抱起来,用粗糙的手掌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和泪痕。

    “哭什么,没事。”他的动作熟练而温柔,与刚才描述苦难时的平静判若两人。

    他抱着妹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面包,撕开包装,递到妹妹嘴边。“丫丫,吃。”

    小玲怯生生地咬了一小口,香甜的味道让她暂时忘记了害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刘栋又把牛奶插好吸管,递给小远。“你也吃。”

    他看着弟弟妹妹开始吃东西,脸上才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疲惫。

    “砖厂的活,累吗?”李毅飞问出了一个近乎残忍,却又必须让外界知道的问题。

    刘栋抱着妹妹,沉默了一下,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累。一车砖两千多斤,上坡的时候,绳子像刀一样勒进肩膀和肉里,得把牙咬碎了,一步一步往前挪,汗流进眼睛里,辣的疼,都腾不出手去擦。

    有时候……有时候实在拉不动了,就想想小远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懂课,想想小玲晚上能不能睡个踏实觉,就有力气了。”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门外漆黑一片、如同巨兽之口的夜空,声音飘忽起来:“最怕下雨。

    下雨就没办法拉砖,没活干,就没钱。下雨天,我们就只能待在家里,喝点稀饭。

    小玲会喊饿,小远会把他的饭偷偷拨给妹妹……”他的声音哽住了,用力吸了吸鼻子,迅速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妹妹的头发,没让眼眶里蓄满的东西掉下来。

    李毅飞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痛。

    他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怀里懵懂的幼妹,看着他身边默默流泪、努力啃着面包的弟弟,看着他身后家徒四壁、风雨飘摇的“家”。

    这不是虚构的故事,这是血淋淋的现实!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本该沐浴阳光、憧憬未来的年纪,却每天都在为最基本的生存——吃饭、栖身、保护弟妹——而拼尽全力,透支着生命和未来!

    张平已经泪流满面,他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陈默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连一向沉稳如山的司机雷忠军,也红着眼圈,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毅飞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尘土的空气刺得他肺疼。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刘栋面前,看着他清澈却又因过早承受苦难而显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刘栋,你是好样的!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但是,孩子,你听我说,这不该是你一个人扛的担子!这也不仅仅是你的责任!

    社会、政府,我们这些穿着这身衣服的人,有责任帮你,帮小远和小玲!这是我们的失职!”

    刘栋抬起头,看着李毅飞,眼神里有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存在的期盼,像风中残烛,但更多的还是被现实打磨出的谨慎和怀疑。“叔叔,我们……我们能自己过。

    等我再长大点,力气更大了,就能拉更多的砖,挣更多的钱……我能养活他们……”

    “不!”李毅飞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需要等到‘再长大点’!

    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拉砖,是读书!是回到学校去!

    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才能让你和弟弟妹妹拥有真正有希望、有尊严的未来!

    这些困难,交给我们!我,李毅飞,以市委书记的名义向你保证,一定帮你解决!”

    也许是李毅飞话语中那股斩钉截铁,也许是他眼中那燃烧着的、名为责任和愧疚的火焰,也许是他那句“市委书记”的身份带来的最后一丝可信度,终于触动了刘栋内心最深处那个从未熄灭的、对校园的渴望,那个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少年的脆弱。

    他一直强装的坚强、被迫早熟的面具,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名为“希望”的东西,撞击得粉碎。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却散发着可靠气息的“大官”,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依赖着他的、吃着面包的妹妹,再看向旁边默默流泪、需要他保护的弟弟。

    一年来,所有的恐惧、无助、委屈、疲惫、被遗弃感,像积蓄了太久终于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钢铁般意志力筑起的堤坝。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个在工地上被克扣工钱不曾流泪,在砖厂里拉车累到吐血不曾吭声,在亲戚婉拒收留时默默转身的少年,这个用布带勒住伤腰、用瘦弱肩膀扛起一个家的少年,此刻,抱着懵懂的妹妹,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里滚落,顺着他黝黑、沾满尘土的脸颊,肆无忌惮地奔流,砸在妹妹的衣服上,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死死咬着已经发紫的嘴唇,任由眼泪汹涌而下,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小远吓坏了,跑过来紧紧抱住哥哥的腰,带着哭腔喊:“哥,你别哭,哥,我以后不读书了,我跟你一起去干活,哥……”

    刘栋再也支撑不住,他蹲下身,将弟弟妹妹紧紧搂在怀里,把脸埋在妹妹瘦小的肩膀上。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带着血丝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在寂静破败的院落里,凄厉地响起——

    “我……我想爸爸妈妈了……我好想他们……”

    这一声哭喊,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失去父母、被迫一夜长大、独自在绝境中挣扎了太久太久的孩子。

    李毅飞的眼眶瞬间湿热,他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但眼角还是溢出了滚烫的液体。

    张平已是泣不成声,用手捂住了脸。陈默别过脸,肩膀微微抽动。

    雷忠军这个硬汉,也抬起手臂,用力抹着眼睛。

    夜色深沉,寒风掠过荒村,带着呜咽,卷起地上的落叶。

    那盏昏黄的灯火下,三个失去庇护的孩子紧紧相拥,哥哥那压抑了太久的悲痛哭声,和弟弟妹妹无助的啜泣交织在一起,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诉说着这个角落里,不为人知的悲怆与挣扎。

    李毅飞知道,他今晚所见所闻,将永远刻在他的骨子里,成为他执政生涯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悲剧,更是对基层治理、对社会救助体系、对人性良知沉甸甸的拷问。

    李毅飞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坚定地按在了刘栋那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瘦削单薄的肩膀上。

    力量,有时无需言语。承诺,需要用行动来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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