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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谁动谁输

    那是一种传染性的沉寂。

    最初的报告来自一家社区医院的夜班护士,她在两个小时内,连续接收了三名症状完全一致的病人。

    他们都在家中被发现,没有外伤,没有挣扎痕迹,生命体征平稳,却陷入了任何外部刺激都无法唤醒的深度昏睡。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这样的“静默病例”增加到了十九例,全部集中在林工所负责巡查的那三个老旧街区。

    所有患者的共同点惊人的一致:睡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无论是对家人说的,还是在社交软件上的留言,都是一句内容相似的话——“我终于听懂那句话的意思了。”

    沈默通过一条他自己建立的、从医院数据中心流向一个废弃服务器的匿名渠道,拿到了第一手的脑电图报告。

    所有患者的脑电图都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高度同步的高频θ波持续震荡。

    这不像是昏睡,更像是一场被强制同步的集体梦境。

    报告的附录里,一行不起眼的备注抓住了他的视线:对部分患者进行微量元素检测时,在其枕叶皮质区域,发现了形态异常的铅沉积物。

    那铅元素的微观晶体结构,与沈默之前在第三净水厂冷却池旁采集的土壤样本,完全一致。

    推论在瞬间形成。

    这不是病毒,也不是毒气,而是一种基于“语义共振”的信息污染。

    某种介质,通过日常的、看似无害的语言进行传播,当重复的频率和特定的语义内容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激活附着其上的“残响”,诱导大脑进入特定的“梦境”频率。

    而林工,那个用最原始方式构筑语言防线的男人,他每天都在与这些被污染的“短句”进行高强度对抗,他本身已经成为了最危险的高危靶点。

    必须干预。

    但直接接触会暴露自己,更可能让林工陷入被“观察”的恐慌。

    沈默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城南老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里,有一台早已被淘汰的爱德华牌机械打字机。

    它的物理连杆结构,让它成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离线”信息输出终端。

    夜深人静,沈默戴着手套,坐在打字机前,敲下了一封无署名、无收件人的信。

    信的内容,是一段伪造的《老旧小区公共广播系统维护指南》中的一节:

    “章节4.7:通风口滤网及喇叭单元除尘规范。注意:在清理集尘时,若发现异常的银白色金属粉末,切勿干扫或吹拂,避免吸入。应使用浸湿的工业酒精棉布进行覆盖、擦拭,并于室外空旷处焚烧处理。根据历史档案,该物质在特定声波,尤其是高频重复的短句环境下,易产生共振现象,导致设备过热及信号失真。”

    他将这页纸折好,塞进了净水厂地下工具间一个林工惯用的、放置备用手套的抽屉深处。

    第二天,沈默在街角的监控画面里看到,林工上班后不久,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净水厂。

    当晚,一支由林工临时组织的、由几位信得过的老同事组成的“夜间清扫队”,带着水桶和湿抹布,开始对辖区内所有的公共扬声器、广场音柱,甚至公交车的报站喇叭,进行了一次彻底的“除尘”。

    从回收的污物样本中,他们果然分离出了肉眼可见的银色金属微粒。

    警钟在林工心中被彻底敲响。

    他开始怀疑身边一切能够发出声音的设备。

    回到家,他没有开灯,而是直接拆开了那台陪伴他多年的旧音响,用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从喇叭磁铁的缝隙里,刮出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银粉。

    他打开手机的语音助手,反复让它播放“相信我”、“服从安排”、“我们都看见了”这些他从对话模板里总结出的高危词汇。

    十几分钟后,手机的表面温度开始异常升高,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意识到,张贴那些“反寄生模板”已经不够了。

    对方的攻击手段已经从语义本身,进化到了物理层面。

    他不再去贴那些纸条,而是从一个旧货市场淘来一台二手的简易示波器,经过几天的改装,把它连接在了他那辆破旧的维修电瓶车上。

    从此,他夜间巡查时,不再抬头看路灯,而是低头盯着那块小小的、闪烁着绿色光线的屏幕,实时监测着周围环境的音频频谱。

    机会在一周后的一个夜晚降临。

    他在一处市民广场进行设备调试,顺手将手机架在一旁,开启了直播。

    就在此时,一群佩戴着智能耳机的夜跑者经过,他车上的示波器屏幕上,一条原本平缓的基线瞬间拉起一道尖锐得如同刀锋的峰值。

    林工脸色一变,立刻截停了其中一个年轻人,指着示有波器,又指了指他的耳机。

    年轻人莫名其妙地摘下耳机,林工凑过去一听,里面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轻柔的引导语,夹杂在舒缓的音乐中,标题是——《找回我们共同的记忆》。

    这段不到一分钟的直播视频,连同那个刺眼的频谱峰值,像一颗炸弹在互联网的角落引爆。

    那些曾经对“反寄生模板”嗤之以鼻,认为只是小题大做的年轻人,第一次直观地看到了“声音”是如何变成一种可以被测量的“攻击”。

    舆论迅速发酵,第二天,那款主打“潜意识疗愈”的冥想APP就在所有应用商店被迫下架。

    视频也传到了王主任手中。

    他不再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签文件的社区负责人,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市民。

    他通过一个老部下,辗转联系上了林工,语气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决绝:“林师傅,光靠你一个人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声音安全社区’。”

    第一场公开测试,就在社区那间曾被用作“深井梦境”辟谣大会的礼堂里举行。

    王主任动用了他仅存的人脉,邀请居民们带着自己日常使用的手机、音响、耳机甚至儿童故事机到场,由林工的团队进行免费的“音频污染”检测。

    礼堂里座无虚席,气氛紧张而诡异。

    有人低声质疑这是不是一种新型的监控手段,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家中有“静默病例”的亲属,激动得热泪盈眶,喃喃自语:“终于有人肯做点实事了。”

    测试进行到一半,礼堂正前方的巨型投影仪幕布,在没有通电的情况下,突然自动亮起。

    黑白的、充满雪花点的影像浮现出来——正是那口被封死的深井。

    水面如镜,却倒映着无数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紧接着,一个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低语,通过现场所有的、未经检测的电子设备喇叭,同步响彻全场:

    “你们……累了,睡吧。”

    瞬间,全场所有的嘈杂、议论、哭泣都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降临。

    唯一的声音,来自林工脚边那台示波器,它正发出撕心裂肺的、超出阈值的警报声。

    “断电!”林工爆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用绝缘钳剪断了总闸的电缆。

    在一片黑暗和火花中,他抓起那台仍在尖叫的示波器,带着他的几个伙计,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大门。

    沈默就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目睹了这一切。

    他没有动,只是将刚才用长焦镜头记录下的一切储存好,转身返回了自己临时的居所——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废弃城郊变电站。

    他用捡来的废旧零件,组装出了一台更精密的频谱分析仪。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他从林工丢弃的“除尘”垃圾中,间接获得的银色粉末样本。

    他将粉末置于一个微型振动台上,开始播放不同频率的声波进行刺激实验。

    赫兹,赫兹……频率从低到高,缓慢攀升。

    当调谐到一个极为刁钻的频率——4.7赫兹时,金属粉末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振动台上自行蠕动、排列,最终构成了一行肉眼可见的微型文字:“闭眼即是归途。”

    沈默瞳孔骤缩,立刻切断了电源。

    他看着那行由物理规则构筑出的、最纯粹的恶意,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将整个简易装置,连同样本,一同用油布包好,毫不留恋地扔进了变电站旁边的城市主排水井中。

    水花泛起,又迅速平息。

    临走前,他用一块碎砖,在变电站积满灰尘的内墙上,用力刻下了一句话:“真正的恐惧不是听见声音,而是发现自己曾想附和。”

    窗外,一轮没有光晕的月亮悬于天际,像一只巨大、冷漠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这片深沉的静默之下,屏息等待着下一次规模空前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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