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喜庆气氛还未完全消散,南芳和阿杰带着家人的祝福与丰厚的回礼,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返程。家里似乎还回荡着昨日的欢声笑语,南乔和苏予锦一边收拾着略显空寂的屋子,一边心里为南芳感到踏实和高兴。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就在南芳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一个电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南乔家中。电话是南芳打来的,语气焦急又带着难以置信:“小乔,予锦,出事了!我刚听老家一个亲戚说……说小玉(南乔的二姐南玉)要结婚了!”
这消息本身算是喜事,但南芳接下来的话却让南乔瞬间变了脸色:“对象是她在外地自己谈的,是姑姑老家那里的。没跟家里透过一点风!这就算了,她……她竟然打算从县城的姑姑家出嫁!说姑姑已经同意了,连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
南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额角青筋跳动,“结婚?跟谁结?什么时候谈的对象?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有,从姑姑家出嫁?她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妈?!”
挂断电话,南乔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露,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正在玩玩具的米豆一个哆嗦。苏予锦连忙把孩子揽到怀里,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理解南乔的愤怒,布依族最重礼节规矩,女儿出嫁,尤其是婚姻,必须从娘家正门风光出门,这关乎家族的颜面和尊严。南玉此举,无异于对外宣告这个家不值得她依靠,不配为她操办婚事,这是对南乔作为娘家人权威的挑战,更是对这个家赤裸裸的“打脸”。
“她这是嫌这个家给她丢人了?还是觉得我们亏待她了?”南乔气得声音发颤,“妈生病这么久,家里是难,她私下谈对象我们不怪,可这出嫁……简直是胡闹!姑姑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由着她这么任性!”
婆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滞而愤怒的气氛,她茫然地看着暴怒的儿子,又看看忧心忡忡的儿媳,嘴唇嗫嚅着,模糊地吐出:“小玉……嫁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在南乔接连几个怒不可遏的电话轰炸下,在老家颇有威望的姑姑迫于压力,只得带着南玉和她那个神秘的男朋友回到了南乔家。
气氛从见面伊始就降到了冰点。
姑姑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无奈。南玉则绷着脸,眼神里带着倔强和一丝叛逆,她身边的男人,叫**,穿着时髦,头发梳得油亮,眼神活络,进门后客气地打了招呼,但那份客气里带着疏离和打量。
南乔沉着脸坐在主位,强压着火气:“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结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家里商量?还要从姑姑家走?你让亲戚邻居怎么看我们南家?怎么看妈?”
南玉别开脸,语气生硬:“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家里现在这样,妈也……我也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姑姑对我好,愿意帮我操办,我觉得从那儿走挺好。”
“不想添麻烦?”南乔被这话刺得心痛大于愤怒,“你这是直接把麻烦扣我头上了!南家的女儿从嫁出去的姑姑家出门,是娘家没有人了吗?你让我的脸往哪搁?让南家在村里还怎么立足?”
**这时插话了,他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弟,你先消消气。我和小玉是真心相爱的,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嘛。至于从哪儿出嫁,我觉得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以后能把小日子过好。我家那边条件还可以,彩礼方面肯定按规矩来,不会让小玉受委屈的……”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南乔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王先生,这是我们南家的家事!我现在问的是我妹妹,为什么不肯从自己家出门!不是跟你讨论彩礼多少!”
**的笑容僵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姑姑试图打圆场:“小乔啊,小玉也是心疼家里……你看你妈这身体,予锦也忙里忙外的,小玉怕……”在说了,男方家条件也比较好。
“怕什么?”南乔打断她,“姑姑,您是长辈,我敬您。但这件事您做得不妥!再难,只要我南乔还有一口气在,妹妹出嫁就得从南家大门走!这是规矩!谁也破不了!”
南玉“霍”地站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规矩规矩!你就知道规矩!面子比我的幸福还重要吗?我在这个家感受不到温暖,姑姑理解我支持我,我愿意从她那儿走怎么了?你非要什么都按你的意思来吗?”上次结婚的彩礼,妈都给你了。
“你……”南乔被她的话噎得脸色铁青,指着南玉,手都在抖,“感受不到温暖?上一次的彩礼,妈不是原封不动的给你来了。还给你准备了嫁妆。怎么叫给我用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玉哭着喊道,我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嫁的人。我就是想轻轻松松地结个婚,有错吗?”在说我给家里
“轻轻松松?”南乔冷笑,“从别人家嫁出去就叫轻松?那叫不懂事!叫忘本!”
眼看冲突愈演愈烈,苏予锦想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婆婆被这激烈的争吵吓得缩了缩身子,眼神恐惧,嘴里喃喃着:“不吵……不吵……”
**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强硬了些:“弟,你这话说得就有点重了。小玉选择从姑姑家走,自然有她的道理。如果你坚持要她从家里走,也不是不行,但家里的情况……到时候场面要是办得简单了,只怕更不好看吧?”
他这话,隐隐将南乔的坚持归因于经济上的拮据和怕场面不好看的虚荣,彻底刺痛了南乔的尊严。
“滚!”南乔彻底被激怒,口不择言地吼道,“带着她滚!既然觉得姑姑家好,那就让她嫁!我南乔就当没这个姐姐!以后是福是祸,都跟这个家没关系!你们给我出去!”
“南乔!”苏予锦和姑姑同时惊呼。
南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南乔,眼泪决堤而下,她死死咬着嘴唇,用力一抹眼泪,拉起**:“好!我们走!弟,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看了一眼气得浑身发抖的南乔,扶住脸色尴尬的姑姑,也快步跟了出去。
房门被重重甩上,巨大的声响震得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南乔粗重的喘息声和婆婆低低的、无意识的呜咽声。
苏予锦看着一片狼藉的氛围,心中一片冰凉。年前刚刚凝聚起来的温馨与希望,在这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冲突中,被撕扯得粉碎。南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垮了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寒风呼啸,如同这个家刚刚经历的、以及未来可能持续的严冬。团圆年里的暖意尚未走远,新的裂痕却已如此深刻而惨痛地横亘在亲人之间。日子仿佛骤然跌入了冰窖。南玉摔门而去后,家里连续几天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南乔脸色阴沉,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一言不发,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闷头抽烟,直到苏予锦轻声提醒,才烦躁地把烟摁灭。婆婆似乎也被那天的冲突吓坏了,病情出现了轻微的反覆,眼神时常变得呆滞,偶尔会抓着苏予锦的手,含糊地问:“小玉……不回来了?”问得苏予锦心里一阵酸楚。
苏予锦心里同样不好受。她理解南乔的愤怒和受伤,那是作为长子、作为兄长尊严被挑战的痛。但她也隐隐为南玉担忧,那个**,看着总让人觉得不那么踏实,南玉这般不管不顾,只怕前路艰难。她试着劝过南乔两次,话还没说完,就被南乔硬邦邦地顶了回来:“别提她!她眼里既然没这个家,就随她去!”苏予锦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默默操持着家务,照顾老人孩子,努力维持着这个家表面的平静,内心的忧虑却与日俱增。
然而,血脉亲情终究难以彻底割裂。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南乔正帮着小豆看作业,手机响了,是姑姑打来的。南乔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姑姑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恳求:“小乔啊,还在生气吗?唉……那天是玉丫头太倔,说话没轻没重,你别往心里去。那个**……是我们那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的,挺能干的一个小伙。玉丫头现在也是赌着一口气,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你看……这婚事……”你们也不要担心太多。
姑姑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南乔强撑的坚硬外壳。他沉默地听着,脸色变幻不定。挂了电话,他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米豆摇他的手臂问问题,他才恍然回神,有些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夜里,躺到床上,南乔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苏予锦知道他没睡,轻声道:“姑姑打电话,是不是说小玉的事?”
南乔在黑暗中“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姑姑说,那个**…是他们老家那里,也算是知根知底。只是我这个姑姑一向不靠谱,我怕二姐以后像第一段婚姻,过不好。
苏予锦叹了口气:“我那天看着也觉得那人不踏实,眼神太活泛了。小玉正在气头上,又没经过什么事,别真被人骗了。”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南乔翻了个身,面对着苏予锦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苏予锦能感受到他态度的松动。“我再混账,也不能真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南乔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沉重,“可她那天说的话……太伤人了。”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说不出来?”苏予锦柔声劝道,“她是姐姐,你是弟弟,还能真跟她计较一辈子?妈现在这样,我们要是再不团结,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南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连日来的憋闷和怒火都吐了出去。“明天……我让二姐再去仔细打听打听那个**的底细。至于南玉……”他顿了顿,“等她气消了点,在劝劝她,自己考虑清楚。
听到南乔这番话,苏予锦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她知道,这是南乔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妥协,愤怒之下,终究还是割舍不掉对姐姐的关心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