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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到扬州

    他们不敢走官道,那里充斥着溃兵、流寇和更加凶悍的金人游骑。

    只能循着猎户和采药人踩出的、蜿蜒于山岭之间的隐秘小径,昼伏夜出,向着传闻中朝廷所在的南方挣扎前行。

    离家的时节已是深秋,北地的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他们身上的衣物单薄,难以抵御这彻骨的寒冷。石头的小脸冻得发紫,在灵儿的怀里不住地哆嗦,细弱的哭声让石武心如刀绞。

    食物是最大的难题。离家时携带的干粮很快告罄。

    石武凭借着猎人的本领,设置陷阱,偶尔能捕到些山鸡野兔,但更多时候是徒劳无功。

    野菜、树皮,成了充饥的主要来源。灵儿原本红润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却总是将找到的、勉强能入口的东西先喂给丈夫和孩子。

    一夜,天空飘下鹅毛大雪,彻底封死了山路。

    一家三口挤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依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取暖。洞外风雪呼啸,如同鬼哭。石头发起了高热,小身子滚烫,却冷得直打颤。

    “阿武……石头他……”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石武紧紧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却坚定:“别怕,有我。天亮……天亮了我就去找药,找吃的。”

    那一夜格外漫长。石武几乎不敢合眼,听着洞外的风声,感受着怀中儿子的滚烫和妻子的颤抖。

    这一刻他特别想有以前的记忆……

    天蒙蒙亮,雪势稍歇。石武不顾灵儿劝阻,执意外出。

    他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运气好,找到了一窝冻僵的野鼠和一些能够退热的草药根茎。

    当他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回到山洞,将嚼碎的草药喂给石头,将烤熟的鼠肉递给灵儿时,这个失忆的汉子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不容摧毁的坚韧。

    现在他剩下的就只有石头跟灵儿了,他不能让他们有事。

    除了自然的严酷,人心的险恶更甚于虎狼。

    他们曾遇到看似同病相怜的逃难者,对方热情地分享食物,却在夜间试图偷走他们仅存的包裹,被发现后竟恼羞成怒,持械相向。

    石武不得已,再次挥刀,将那几人惊走。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和妻子惊恐的眼神,他沉默地擦干净刀,心中一片冰凉。

    他们也远远避开那些成群结队的溃兵。那些人已失了军纪,与匪徒无异,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抢夺粮食,凌辱妇孺。

    有一次,他们藏身的树林外,就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和溃兵肆意的狂笑,石武死死捂住灵儿的嘴,另一只手遮住石头的眼睛,自己的身体却因愤怒和无力而微微发抖。

    但他无能为力,他就一人,还有妻儿要照顾,一旦他死了,妻儿的下场会比那些难民还惨。

    越往南,流民越多。道路上,田埂边,随处可见倒毙的尸骸,无人收殓,任由乌鸦和野狗啃食。

    瘟疫开始在流民中蔓延,咳嗽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他们亲眼看到一家人,父母相继病倒,很快断了气,只剩下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趴在尸体上哀哀哭泣,最终也被其他饿红了眼的流民推搡开,不知去向。

    灵儿紧紧抱着石头,将脸埋在石武背后,不敢再看。

    他们还渡了黄河,那根本不叫渡,是挤,是抢,是拿命去博。小小的渡口挤满了难逃的难民,为了争夺一条破船的位置,无数人掉进冰冷的水里。

    石武仗着力气大死死护住妻儿,挤上一条超载几乎要沉的小船。船资是金贵的粮食,是石武从两个落单的溃兵身上抢来的。

    他不得不冒险,不这样做,妻儿的身体支撑不到南边就会在路上倒下。

    历经数月非人的跋涉,不知走了多少弯路,躲过了多少劫难,阳春四月,他们终于拖着濒临崩溃的身躯,看到了运河,看到了那座在传闻中依旧繁华,被视为避难所的扬州城。

    此时的扬州,汇聚了无数南渡的衣冠士族、商贾百姓,表面上依旧歌舞升平,仿佛北方的血火只是遥远的噩梦。码头上帆樯如林,市集里人声鼎沸。

    然而,细看之下,危机四伏。城池内外,挤满了如同石武一家般的北方流民,他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或露宿街头,眼神麻木,等待着渺茫的生机。

    物价飞涨,米贵如金。军队调动频繁,气氛隐隐透着紧张,有消息灵通者私下传言,金人铁骑,并未停下南下的脚步。

    石武扶着虚弱不堪的灵儿,抱着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头大身子小的石头,站在扬州城外,望着那高耸的城墙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茫然。

    进城门口的情形让他们心头一凉。人流在这里被堵得水泄不通,守城的兵卒严格盘查,驱赶着太多想要进城的人。哭声、骂声、哀求声混杂在一起。

    “户籍!路引!”兵卒不耐烦地吆喝着。

    石武(田修武)茫然。他们什么都没有。从山谷逃出来时,除了几条命,一无所有。

    “军爷,行行好,我们是从易州逃难来的,家里都被金兵毁了,什么都没了……”石武用变得沙哑粗糙的嗓音哀求,“只求进城讨条活路。”

    那兵卒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妻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冷漠:“没户籍路引,一律不得入城!这是上头的命令!去去去,到那边流民安置的窝棚区去!”

    他们被粗暴地驱赶到城墙外一片巨大的、污浊不堪的空地上。这里密密麻麻搭满了歪歪扭扭的窝棚,都是用破布、草席、树枝勉强搭成,臭气熏天,呻吟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这就是扬州的“恩赐”,一块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地方。

    石武找了一处稍微僻静的角落,用捡来的木棍和破席子,勉强支起了一个勉强能钻进去的“家”。

    灵儿抱着石头,坐在潮湿的地上,望着不远处那座繁华如梦的城池,眼泪无声地滑落。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江南繁华之地,却被一道冰冷的城墙,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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