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祁同伟没有动,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京城繁华的夜景在他脚下铺陈开来,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他此刻幽深的心。
“幽灵”……
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卧底,而是一把能被他亲手打磨、淬火、开刃,然后精准投向敌人心脏的活武器。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
一名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秘书走了进来,动作干练,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他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材质的档案袋,恭敬地放到了祁同伟的办公桌上。
档案袋很厚,封口处,一枚深红色的火漆印章庄重而肃穆,上面烙印着一个特殊的雄鹰徽记。
这是来自军方的最高保密等级档案。
秘书放下档案,无声地敬了个礼,便悄然后退,带上了门。
祁同伟转过身,缓步走到桌前。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那份档案袋上。
纸张的厚重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他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档案的封面,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命运。
这里面,躺着一个男人过去的荣光,也即将承载他那九死一生的未来。
终于,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干脆利落地撕开了火漆封口。
他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最上面的一页,是一张个人信息表,右上角贴着一张半身免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寸头,皮肤是常年暴晒后的古铜色,五官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悍勇之气。
但祁同伟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双眼睛吸引了。
那是一双狼的眼睛。
坚定,冷酷,藏着锋芒。
可在这锋芒的最深处,却又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迷茫。
那是猛虎被拔了牙,雄鹰被折了翼之后,才会有的不甘与落寞。
祁同伟的脑海里,立刻回响起父亲祁连山在电话里那沉稳的声音:
“这小子,是块璞玉,真正的兵王。可惜了那条腿……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抚恤金,而是一个能让他重新找回自己的战场。”
祁同伟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
他继续往下翻。
赵猛的履历,根本不像是一份档案,那是一部用血与火写成的战争史诗。
新兵连射击记录第一。
集团军大比武格斗冠军。
选拔进入特种作战旅,代号“战狼”。
参与西南边境丛林反恐作战,孤身一人潜伏七十二小时,斩首敌方指挥官,荣立二等功。
海外维和,遭遇武装分子伏击,他背着身负重伤的战友,在沙漠里行军两天两夜,硬生生把人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荣立一等功。
一页页翻过,上面记录的不是文字,而是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一次次生死的考验。
直到最后一份任务报告。
【跨境追捕A级通缉犯,行动中为掩护队友,右腿膝盖中弹,粉碎性骨折……经专家会诊,已不适合执行高强度作战任务,予以退役处理。】
寥寥数语,终结了一名兵王的戎马生涯。
祁同伟的手指,在那份伤情报告上停了下来。
右腿膝盖……
这确实是个麻烦。
但转念一想,这何尝又不是一个完美的伪装?
一个腿脚不便的退役兵,谁会把他和那个曾经在丛林里如鬼魅般穿行的“战狼”联系在一起?
这种落差感,本身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他的手指继续向后翻动,掠过那些枯燥的体检报告和嘉奖令,最终,停在了档案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份由军区总院心理评估中心出具的报告。
其中一行字,被父亲祁连山用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评估结论:该员性格坚毅,忠诚度极高,但因伤退役对其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其内心深处,存在极度强烈的自我价值实现渴望。】
极度渴望自我价值实现!
看到这行字,祁同伟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彻底绽放。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一个被剥夺了战场,被判定为“无用”的兵王,他最渴望的是什么?
不是钱,不是安逸的生活。
而是证明自己!
向所有人,也向他自己证明,他赵猛,还没有废!他依旧是那头最凶狠的战狼!
这份渴望,将是他最坚定的信仰,也是他堕入“黑暗”后,唯一能拉住他的那根绳索。
祁同伟“啪”的一声,合上了档案。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前。
此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顽强地燃烧着,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壮丽的血色。
那光芒,也把祁同伟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斜长。
“特种兵去卧底?他的伤能行吗?”
“他能适应地下世界的黑暗和肮脏吗?”
“这小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别到时候真成了黑社会!”
祁同伟的脑中,闪过会议室里那些大佬们可能会有的质疑。
他嗤笑一声。
伤?那是他最好的伪装。
黑暗?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还怕什么黑暗?
至于变节……
一个连死去的战友都要背出丛林的人,他的忠诚,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祁同伟掏出那部加密手机,没有打给父亲,而是直接拨通了刘青远的秘书。
电话秒接。
“通知下去,备车。”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决断。
“我要去见一个人。”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穿透玻璃,投向那片即将被黑夜彻底吞噬的血色天际。
“赵猛……”
他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宣判般的肯定。
“你的战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