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猛地点头,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中充满了寻求答案的迫切!
“正是!请叶相教我!”
“本王究竟该如何自处?”
“难道,只能……只能什么都不做,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庸碌此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对于他这样心高气傲,胸有丘壑之人来说,简直比刀割还要难受!
叶凡迎着他急切的目光。
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
“不错。”
“臣还是那句话,殿下此刻,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要做。”
“安安分分,做个闲散王爷,便是最好的选择。”
朱棣闻言,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叶相!那与等死何异?!”
“本王自幼习文练武,熟读兵书,自认不逊于任何人!”
“即便……即便那个位置与我无缘,难道连统兵征战,为国效力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哪怕让本王只做一普通士卒,冲锋陷阵,马革裹尸,也好过在这金陵城中,如同被圈养的鹰犬,碌碌无为,眼睁睁看着一身所学付诸东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壮志难酬的痛苦和不甘!!
他无法想象,自己引以为傲的才能,满腔的抱负,最终要消磨在歌舞升平,无所事事的藩王生涯里。
看着朱棣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叶凡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视。
反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无奈!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稳。
“殿下,您……还是没有看明白啊。”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古井深潭,牢牢锁住朱棣的双眼。
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朱棣的心房上!
“臣,斗胆一问。”
“假如……臣是说假如……”
他刻意停顿,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看着朱棣的瞳孔因为预感到什么而微微收缩,才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
“放眼如今大明天下,除却太子殿下之外,诸位王爷之中,论军功,论威望,论能力,论……潜质,谁最有可能,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轰——!”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悍然劈入了朱棣的脑海!
刹那间!
朱棣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由于动作过猛,身后的梨花木椅子都发出了“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
他浑身僵硬,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叶凡,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让他四肢百骸都在发冷、颤抖!
“你……你……”
朱棣的声音尖利而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叶相!你……你怎可……此言大逆不道!乃诛心之论!”
“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
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他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仿佛担心这书房四壁都藏着父皇的耳目,下一刻就会有父皇的鹰犬破门而入。
叶凡却只是平静地摆了摆手,动作从容。
他的目光依旧沉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殿下稍安勿躁。”
“臣说了,只是‘假如’。”
“更何况,此地唯有殿下与臣,并无六耳,门窗紧闭,烛火为证。”
他顿了顿,看着朱棣那惊魂未定,如同受惊猛虎般的姿态,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引导意味。
“况且,殿下心中困惑,不明白臣为何执意要让殿下做个闲散王爷。”
“若不将这其中最深层,最残酷的缘由点破,殿下又岂能真正甘心,真正领悟?”
朱棣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叶凡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强行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扇从未敢轻易触碰,甚至刻意回避的铁门。
门后,是他潜意识里或许曾有过的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对更高权位的模糊野望!
以及随之而来足以将他吞噬的灭顶恐惧!!
在叶凡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朱棣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身体晃了晃。
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带着沉重感,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只是,他的脊背不再挺直。
微微佝偻着。
仿佛背负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脸上,他的惊骇之色未退,却又混杂了一种被说中心事的苍白和茫然。
不等朱棣从这石破天惊的问话中彻底缓过神来,叶凡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高,却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
“是您,燕王殿下。”
朱棣浑身一颤,猛地抬头!
叶凡的目光锐利如刀,继续剖析。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朱棣最敏感,最不愿面对的神经上!
“论文韬武略,带兵打仗,眼界魄力,诸位皇子之中,无人能出殿下左右。”
“秦王、晋王虽为兄长,然……能力威望,与殿下相较,只怕亦有所不及。”
他微微停顿,观察着朱棣的反应。
看到对方嘴唇紧抿,眼神剧烈闪烁,知道这些话已然触及核心。
随即,他抛出了最终,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连太子殿下……都无法与您媲美的。”
“那便是您背后站着的人——”
“魏国公,徐达,徐大将军!”
“徐达”二字出口,如同在朱棣耳边炸响了一颗惊雷!
他的脸色瞬间由惨白变成了死灰!!
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徐达。
他的岳父。
大明军神!
在军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和影响力!
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之一。
也曾是他内心深处隐隐自豪的资本。
可此刻,经由叶凡之口点破,这层关系不再是荣耀和保障,反而成了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利剑!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叶凡的用意。
为什么让他做个闲散王爷!
因为他做得越好,功劳越大,在军中的威望越高,与徐达这层关系越是紧密。
他所拥有的能力和潜力就越大。
对太子地位的潜在威胁也就越大!
到了那时,不需要他真的做什么,不需要他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
仅仅是他“有能力谋反”这一点,就足以成为父皇和大哥心中无法拔除的尖刺!
哪怕是如他所说,只做一个普通士兵?
朱棣在心中惨笑。
以他皇子的身份,以徐达女婿的背景。
即便从小卒做起,凭借他的能力和手段,再加上军中那些看在徐达面子上,必然会有的照拂和投靠。
他,照样能在军中迅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信和势力!!!
这与他是否愿意无关。
这是身份和现实决定的必然!
到了那时,大哥会怎么想?
父皇又会怎么想?
他们会安心吗?
绝对不会!
他们会看到一个在军中声望日隆,又与军方巨头关系密切的亲王!
这简直就是另一个可能形成的“勋贵集团”,
甚至因其皇子的身份,威胁性更大!
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朱棣的重衣。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北平最冷的冬天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