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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6 铁血悲怆

    那辆被肮脏防雨布半掩着的摩托车,是他们逃离这里的唯一希望,也是压在心头最后的稻草。三具行尸,如同被无形丝线操纵的破烂木偶,挡在了他们与希望之间。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混合着汽油与尘土的味道。废弃的“加油站”匍匐在病态的昏光下,阳光被厚重云层滤过,投下一片了无生气的惨淡。后院像一个被遗忘的乱葬岗,废弃的轮胎、瘪气的油桶和覆盖着油污的垃圾,构成了这片绝望地貌的全部。

    李曼蹲在一台锈迹斑斑的加油机后面,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弓。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与远处行尸断断续续的咯咯喉音形成诡异的二重奏。腐烂的气味随风一阵阵飘来,无孔不入,试图撬开她冷静的外壳。

    不能再等了。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过院落。三具。它们的移动迟缓而僵硬,破烂的衣物挂在萎缩的肢体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蜡质、不健康的灰败。左侧两具靠得较近,彼此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无意识的吸引;右侧那一具,则独自徒劳地抓挠着斑驳的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她打了个简洁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先指向那两具成群的行尸,然后果断地划向自己——意思是“我的”。随后,指尖转向右侧那具落单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李海身上。

    李海微微点头,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他从腰后缓缓抽出一把匕首,匕首一头缠着脏污却可靠的布条,另一头的尖刺在昏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结冰湖面般的冷静。他调整了一下蹲姿,肌肉在沉默中做好了暴起发难的准备。

    “左边两个归我,”李曼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传入李海耳中,“右边那个你处理。”

    李海没有回答,只是下颌线绷紧了一瞬,算是回应。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的阴影,利用加油机、废弃轮胎和残破墙体的掩护,无声无息地向右侧移动。脚步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踩在碎石和沙土上,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那只右侧的行尸背对着他,正用扭曲、乌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斑驳的混凝土墙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它腐烂的头颅微微晃动,浑浊的眼球一片空白。

    李海在距离它不到五米的地方骤然加速。不是奔跑,而是一种爆发的、精准的突进。他左手前伸,虚扣前方以保持平衡,右手反握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洞,从行尸的耳后下方,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猛地刺入!

    “噗嗤。”

    一声沉闷的、湿濡的入肉声。手腕极小幅度地一拧,确保彻底破坏脑干。那具行尸的动作瞬间停滞,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倒地,连一声像样的呜咽都没能发出,只有头颅磕碰地面时一声轻微的闷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李曼也动了。

    她没有李海那种极致的潜行,而是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猎豹,从藏身处猛然扑出。反手握着的军匕划出一道短暂而致命的寒光。第一只行尸刚刚迟钝地转向声音来源,匕首的锋刃已经精准地掠过它干瘪的脖颈,割开了气管和主要血管,阻止了任何可能发出的警报。黑色的、粘稠的血液喷溅出来。

    它捂着脖子向后踉跄,而李曼看都没看它,身体借助前冲的势头侧旋,巧妙地避开了第二只行尸抓来的、指甲脱落殆尽的手臂。她矮身,匕首自下而上,从行尸张开的下颚处狠狠贯入,刀尖穿透软腭,直抵颅腔。手腕再次发力,一搅。

    第二具尸体沉重地倒下,压在第一具还在微微抽搐的身体上。

    整个清理过程不到十秒,干净,利落,高效得令人心悸。只有风吹过空油桶发出的呜呜声,以及更远处行尸无意义的嘶吼作为背景音。

    李海已经蹲在摩托车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干净利落。”他低声评价,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看看这玩意儿还能不能动。”李曼说道,同时甩了甩匕首上的黑血,粘稠的液体在肮脏的地面上溅开几个小点。她保持半蹲的姿势,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加油站的每一个窗户、每一个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声响。

    李海掀开肮脏的防雨布,露出下面那辆看起来保养尚可的摩托车。他快速检查着:油箱盖拧开,用手指探了探,“半满。”他低语。接着按压轮胎,“气不足,还能撑。”最后,他的手指向仪表盘下方,那里有明显的撬痕。

    “点火线路被破坏了,”李曼靠过来,目光扫过被粗暴扯断的电线接头,“可能是之前的人怕被偷。”她说着,已经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磨损严重的帆布工具包里拿出剥线钳和一卷电工胶布,“需要搭线启动,给我两分钟。”

    李海点头,移动到她身侧,用身体构筑起一道警戒线。他的目光锐利,扫过加油站的办公室破碎的窗户,扫过后院通往公路的缺口,扫过每一处可能隐藏危险阴影的地方。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掩盖了李曼手中细微的金属摩擦和塑料剥脱声。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快好了,”李曼头也不抬,她的手指异常灵活,快速而稳定地剥离着电线的绝缘皮,将铜丝缠绕在一起,“把红色那根递给我,对,就是带绝缘皮的那根。”

    李海将她所需的电线递过去,指尖短暂相触,冰冷而粗糙。

    就在李曼的手指即将接上最后一条关键线路,她的动作微微停顿,似乎在全神贯注进行最后的连接时——

    “砰!”

    一声尖锐、爆裂的槍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凝重的寂静!

    子弹几乎是擦着摩托车油箱飞过,打在后面的混凝土墩上,溅起一蓬刺眼的火星和碎石屑!

    “狙击手!”李海低吼,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抓住李曼的肩膀,猛地将她拽向旁边一辆侧翻的废弃轿车后面。

    “咻——!”

    几乎与他们扑倒的同时,第二发子弹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出现一个清晰的弹孔,尘土飞扬。

    “是那群杂碎,”李曼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她迅速从槍套中抽出步槍,动作流畅地装上消聲器,将槍管架在轿车锈蚀的引擎盖上,眼睛紧贴瞄准镜,“东北方向,大概一百五十米,那栋二层小楼的窗户。左边第二个。”

    李海紧靠着冰凉的车身轮胎,呼吸因为刚才的爆发动作而略显急促,但他迅速控制住了。“他们发现我们了。”他陈述道,声音压抑。

    “不止是发现,”李曼的语调依旧冷静,但眼神锐利如刀,“是个巡逻小队,至少五个人,正在利用废弃车辆做掩护,包抄过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槍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轿车车身和轮胎上,发出令人神经紧绷的撞击声,压得他们几乎无法抬头。流弹不时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怎么办?硬冲出去就是活靶子。”李海喊道,一边快速检查了一下刚刚接好线路的摩托车。引擎指示灯微弱地亮了一下,显示电路已经接通。

    李曼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扫过战场,注意到槍声和活人的气息已经开始引来一些不速之客——十几只行尸正从街道的拐角处蹒跚而来,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向交火的方向,被本能驱使着靠近。

    “有办法了,”李曼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生机的残酷笑意,“李海,能制造点噪音吗?把附近的行尸都引过来。”

    李海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同样的冷光。“有多大搞多大?”

    “越大越好,”李曼已经重新通过瞄准镜锁定了远处恶人帮成员藏身的大致区域,“给这些混蛋开个派对。”

    李海迅速从工具包里掏出几个空金属罐子和一段铁丝,手指飞快地将它们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能发出巨大声响的响铃。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探出身体,用尽全力将这个简易装置扔向街道另一侧,远离他们和恶人帮主要火力的方向。

    “哐当——哗啦啦——!”

    金属罐子撞击地面、弹跳、相互碰撞的声音在相对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甚至短暂压过了零星的槍声。

    效果立竿见影。

    更多的行尸从各个角落、废弃的店铺、破损的汽车底下涌现出来,它们摇晃着腐烂的身躯,发出渴望的低吼,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汇聚——而这个方向,正好将恶人帮小队的侧翼和后路纳入其中。

    “这俵子心眼子还真多!”远处隐约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吼声,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们在引僵尸!注意侧翼!”

    李曼趁机进行了第一次精准射击。消聲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远处二层小楼的窗口,一个正准备探头射击的恶人帮成员猛地向后仰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惨叫声在尸群的嘶吼中格外突出,立刻吸引了更多行尸的注意,它们开始朝着小楼的方向涌去。

    “尸群被吸引过去了!”李海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恶人帮小队被迫分出一部分火力对付从侧翼和后方逼近的行尸,槍声变得杂乱无章,夹杂着愤怒的咒骂和被行尸靠近时的惊恐叫喊。尸群的嘶吼、槍声、人类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就是现在!”李曼低喝一声,翻身敏捷地跃上摩托车的后座,步槍依然警惕地指向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走!”

    李海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跨上驾驶座,手指精准地找到最后两条需要临时搭接的电线,猛地一碰!

    “嗡——轰!”

    摩托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随即稳定下来,排气管喷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他猛地拧动油门,轮胎在沙土地上短暂空转,激起一片尘土,然后像离弦之箭般从后院掩体后冲出,沿着与恶人帮主要火力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加油站的后巷,疾驰而去!

    “咻!砰!砰!”

    几发子弹从身后追来,但大多因为尸群的干扰而失去了准头,或者打在他们身后的墙壁和地面上。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吸引了少量行尸的注意,但它们迟缓的动作根本无法追上高速移动的目标。

    几分钟后,加油站那残破的轮廓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消失在扬起的尘土和地平线下。他们驶入了一条荒芜的、长满杂草的乡间小路,暂时将死亡和追杀甩在了身后。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吹动着他们的头发和衣襟。

    “油不够开到悍马那里,”李海大声喊道,声音在风中被扯得有些模糊,“需要中途加油。”

    李曼一手紧抓着后座扶手稳定身体,另一只手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一片低矮建筑轮廓:“三公里外有个废弃修车厂,之前路过记得有标志。应该有备用油罐,或者能从废弃车里抽。”

    他们没有选择主干道,那里太显眼,也太容易遭遇埋伏或大规模的尸群。李海操控着摩托车,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上灵活穿行,车轮碾过及膝的野草,不时惊起藏匿其中的小动物。

    二十分钟后,那片破败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一个歪斜的、油漆剥落的招牌上还能勉强辨认出“老汉斯修车厂”的字样。院墙倒塌了大半,几间厂房的屋顶也塌陷了,露出扭曲的钢架。

    李海小心地将摩托车停在修车厂主厂房侧面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用一些散落的纸箱和破布进行了简单的遮盖。两人默契地没有交谈,李曼持槍警戒,李海则像幽灵一样潜入半开放的维修车间,目光快速扫过内部。

    车间里停着几辆被拆得只剩骨架的汽车,工具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没有行尸活动的迹象。

    李曼打了个安全的手势。李海点点头,迅速穿过车间,向后院摸去。

    幸运的是,他们在后院角落的一个简陋棚屋里找到了几个生锈的油桶。李海逐个摇晃,其中一个发出令人满意的液体的晃荡声。他拧开盖子,用手指蘸了点闻了闻。

    “汽油。半桶左右,”他回头对跟上来的李曼低声道,“够用了。”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软管和一个小型手动泵,开始将油桶里的汽油转移到摩托车的油箱里。加油的过程很慢,手动泵发出单调的“嘎吱”声。

    “五分钟就好。”李海估算着时间。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警戒,目光扫视着修车厂外围和远处公路的李曼,缓缓举起了步槍,槍口指向高速公路的方向。

    “有客人来了。”她的声音平静,但带着预警的锐利。

    李海加快了加油的速度,汩汩的汽油流动声似乎也急促了一些。“需要多久?”他头也不回地问。

    “足够你加完油,”李曼的视线透过步槍的***具,锁定目标,“但不够我们清理它们全部。”

    一群行尸——大约二十多只——正从高速公路的护栏缺口处蹒跚而下,沿着缓坡,朝着修车厂的方向而来。它们显然是被刚才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吸引过来的。它们行走的姿态各异,有的拖着腿,有的手臂怪异扭曲,但目标明确,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修车厂的方向。

    第一只行尸,一个穿着破烂高速公路养护工制服的男性,已经踏入了修车厂外围的碎石地,进入了五十米范围。它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

    李曼扣动扳机。

    “噗。”

    轻微的槍声。行尸养护工的额头爆开一个细小的孔洞,身体向后仰倒,不再动弹。

    但更多的行尸接踵而至,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毫无畏惧地继续前进。四十米,三十米……腐臭的气味已经开始随风飘来。

    “还有多少?”李海问道,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油桶里的汽油已经见底。

    “别问了,动作快点!”李曼疾声回答,同时再次扣动扳机,“噗”、“噗”,又是两只行尸应声倒地,暂时延缓了尸群最前端的推进速度,“快点!”

    行尸越来越近。二十米,十五米……已经能清晰看到它们脸上腐烂的疮口、脱落牙齿的牙龈、以及空洞眼窝里蠕动的蛆虫。十米,五米……最前面几只行尸的手臂已经向前伸出,仿佛能触摸到猎物。

    “好了!”李海猛地拧上摩托车的油箱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毫不犹豫地跳上驾驶座,双手握紧了车把。

    李曼打出最后几发子弹,击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三只行尸,为摩托车启动创造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空隙。她迅速转身,一个利落的跨步,翻身跃上后座。

    “走!”

    李海猛地拧动油门!摩托车引擎再次咆哮起来,后轮在原地摩擦了一下,随即像挣脱缰绳的野马般猛地冲出!车身险之又险地撞开了侧面两只试图包抄的行尸,颠簸着冲过碎石地面,驶回了来时的乡间土路。几只落在后面的行尸徒劳地抓向他们扬起的尘土,却什么也没碰到。

    半小时后,在一条荒草丛生、几乎被遗忘的乡间公路弯道处,他们找到了那辆停在这里的悍马车。它静静地停在一棵枯死的老橡树下,厚重的军绿色车身覆盖着泥浆和灰尘。

    李海将摩托车熄火,停在距离悍马车十几米外的地方。两人没有立即上前,而是依托摩托车的掩护,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风吹过高高的、枯黄的杂草,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响,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看来没人动过它,”李海低声道,他仔细看了看地面的痕迹,只有动物的小脚印和风吹的自然印记,“油量见底,”他透过沾满灰尘的车窗看了一眼仪表盘,“但加上我们带来的,应该够了。”

    他们保持着警惕,李曼持槍在外围警戒,李海则提着那桶宝贵的汽油,快速走向悍马车。他检查了一下车门,没有被撬痕迹,然后用钥匙——他一直小心保管着——打开了油箱盖。

    汽油注入空荡油箱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中显得格外清晰。就在加油即将完成,李海准备拧上油箱盖时——

    李曼的步槍再次举起,槍口指向公路另一侧茂密的草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有动静。”

    草丛中,传来细微的、持续的摩擦声。紧接着,一双,两双,十数双……浑浊、呆滞、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睛,在摇曳的草叶缝隙间浮现,死死地盯住了他们。又一群行尸,不知何时,已经从荒野中围拢过来,形成了一个松散的、但正在不断收紧的包围圈。

    “总是这样,”李海叹了口气,动作却毫不迟疑,迅速拧紧了悍马车的油箱盖,发出沉闷的金属咬合声,“永远不能安安静静地做件事。”

    “上车,”李曼已经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身体灵活地滑了进去,同时将步槍架在摇下一半的车窗上,“我们直接冲出去。”

    李海绕过车头,快速坐进驾驶座。钥匙插入,转动!

    “嗡——轰轰!”悍马车那粗犷的V8引擎再次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仪表盘灯光亮起。

    李海猛踩油门,沉重的军用悍马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般向前冲去!轮胎碾过草丛,直接撞向了正前方聚拢过来的尸群!

    “砰!咔嚓!噗嗤!”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腐肉被碾压的声音接连响起。悍马车强大的动力和重量轻易地将挡路的行尸撞飞、碾碎。黑血和碎肉溅在挡风玻璃和侧窗上,瞬间模糊了视线。雨刷器迅速启动,刮开一片扇形的清晰视野。

    李海稳稳地把住方向盘,操控着悍马车在尸群中硬生生犁开一条道路,将那些腐朽的躯体甩在身后。他们终于再次踏上了返回加油站的路,车轮碾过荒芜的公路,卷起漫天尘土。

    锈蚀的水塔平台在暮色中如同一个孤立的审判台。雷,放下军用望远镜,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远处的骚动已经平息,只有几缕黑烟标记着刚才发生的冲突。

    “她们跑了。”雷的声音像是淬过冰,“带着我们的汽油。”

    站在他身后的狼獾猛地向前一步,脸上的刀疤在抽搐:“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杀下去,把剩下那两个杂种剁碎了喂行尸!”

    雷缓缓转身,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狼獾的急躁:“你脖子上顶的是牛头吗?那是诱饵。等我们全员压上,刚才逃走的那两个人就可能会带着援兵咬住我们的后背。”

    “那又怎样?”狼獾的唾沫几乎喷到雷脸上,“我们三十多条槍还怕她们玩花样?我死了五个兄弟!”

    “所以你想再赔上五个?”雷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今天的损失,就是因为你的莽撞。”

    狼獾的脸涨成猪肝色,疤痕扭曲如蜈蚣:“她们用行尸当武器!这种下作手段……”

    “能在绝境里用环境当武器的人是危险的。”雷打断他,目光扫过其他帮众,“布置陷阱,等他们回巢。猎杀需要耐心。”

    但复仇的毒液已经灌满了狼獾的血管。他猛地举起改装AK,槍口虽未对准雷,却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我受够你的‘耐心’了!”

    雷的眼睛眯成两道缝:“你想抗命吗?”

    水塔上空气凝固。几个狼獾的嫡系犹豫片刻,终究提着槍站到他身后。

    雷沉默地看着,只有颈侧跳动的青筋泄露怒气。

    狼獾狞笑着带人冲下水塔,脚步声杂乱地消失在尘烟中。

    苏和吐掉嘴里的水泥碎屑,把最后一个点燃的啤酒瓶摆在手边。便利店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货架倒塌形成的掩体后,顾霈正透过门板裂缝观察外界。

    “来了八个人,带头的是个刀疤脸。”顾霈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们在重新装弹。”

    苏和检查引信:“王八蛋,看老子怎么招待他们!”

    “来吧,来吧。”顾霈冷笑,“准备好,他们要上来了。”

    狼獾的咆哮从外面传来:“炸开那扇破门!”

    子弹突然如冰雹般倾泻而来,木质门板瞬间千疮百孔。一枚手榴弹滚到门口,保险杆弹开的清脆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趴下!”顾霈拽着苏和扑向柜台后方。

    爆炸的冲击波将整扇门掀飞,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玻璃横扫室内。苏和晃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爬起来,看见顾霈的额角在流血。

    “妈的……”顾霈抹了把脸,架起轻机槍对着门口扫射。一个试图冲进来的匪徒应声倒地。

    但更多的敌人从两侧窗口突入。苏和点燃点燃的啤酒瓶甩出去,火焰瞬间吞没了两个身影,凄厉的惨叫伴随着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

    “节约弹药!”苏和换上手槍点射,“槍声会把整条街的行尸都引来!”

    像是印证他的话,远处已经传来熟悉的嘶吼。顾霈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看,我们的援军到了。”

    尸群从公路尽头蹒跚而来,被槍声和血腥味吸引,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活物。狼獾被迫分兵应付背后的威胁,对加油站的攻势顿时减弱。

    “就是现在!”苏和砸碎最后两个点燃的啤酒瓶,火焰在加油站外围形成一道临时屏障。两人趁机从后窗翻出,沿着预定的排水沟路线撤离。

    远处,已经驶入视距范围内的悍马车内,李曼和李海看到了加油站方向升起的浓烟和火焰。

    “他们动手了!”李海心头一紧拿起信号槍,对准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咻——啪!”

    一颗绿色的信号弹拖着醒目的尾烟,升上天空,在铅灰色的云层背景下熠熠生辉,宣告着成功找回了车辆,但也无疑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和方向。

    李曼语气依旧镇定,她拿起对讲机,调整到约定频道:“我是李曼,我们已就位。准备接应。听到请回答。”

    短暂的电流噪音后,传来了顾霈压抑着喘息的声音:“收到!已脱离加油站,正沿预定路线向你们靠拢!小心埋伏!”

    “看到信号弹了!”苏和指着前方,“他们在那边!”

    李海也看到了两个快速移动的身影,正在街角向他们招手。

    “靠过去!”李海下令。

    悍马一个急刹,停在两人身边。顾霈和苏和拉开车门,敏捷地跳上车。

    “快走!他们有重火力!”苏和急促地喊道。

    李曼毫不迟疑,猛踩油门,悍马发出咆哮,沿着公路向前冲去。

    他们没看见的是,当狼獾带领其小队在尸群中左冲右突时,雷正带着主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

    “老大……”一个浑身是血的匪徒想要解释,被雷抬手制止。

    他径直走向据枪射击狼獾,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一记手刀劈在狼獾的后颈,在其瘫软时反剪双臂,拖死狗般拖到断墙边。

    “你……”狼獾艰难抬头,对上雷毫无波澜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什么,“不!雷!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

    雷松手。惨叫声划破空气,随即被尸群的啃噬声淹没。

    转身面对噤若寒蝉的部下,雷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还有人想挑战规矩吗?”

    雷看着那远处升起的绿色信号弹,又看了看加油站方向的爆炸和开始逐渐失去控制、向四周扩散的行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不知道是在骂死去的狼獾,还是让苏和顾霈跑掉的手下,抑或是他自己。

    “雷,他们跑了,还发了信号弹……”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说。

    “我他妈看到了。”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给我找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个信号弹,就是他们的逃命方向!”

    他盯着悍马消失的方向,眼神如同毒蛇,他弯腰拾起狼獾掉落的AK,随手扔给瘦猴:“给老子跟上去。”

    瘦猴蹲在排水沟旁,手指抹过草叶上几乎看不见的油渍:“有辆漏油的车往西北方向去了。”

    -营地-

    悍马车沉重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碾过碎石路面,最终在水电站营地锈迹斑斑的大门前熄了火。李曼率先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她拍了拍落在作战服上的尘土,动作利落,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李海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营地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车厢里,是几桶他们拼了命才从几十公里外那个废弃加油站弄回来的宝贵汽油,以及一些零星找到的、尚在保质期的罐头食品。

    几个在空地上晾晒衣物的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瞥向他们,眼神复杂,带着恐惧和审视,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只有风穿过破损窗户的呜咽声,以及水坝下方永不停歇的水流轰鸣,填补着这诡异的沉默。

    “大家,集合一下。”李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瞬间压过了零星的交谈声。人群安静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空气中弥漫。

    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所有幸存者都聚集了过来。李海站在一个稍高的台阶上,李曼和者勒蔑站在他身侧,脸色同样凝重。

    “我们回来了。”李海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却清晰,“带回了汽油,和一些食物。但是,我们也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可能危及整个营地的消息。”

    人群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响起。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另一伙幸存者。”李海继续说道,他没有美化,没有回避,“我们发生了冲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骤然紧张的脸,“他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手段……非常残忍。我们侥幸突围,但不能确定是否甩掉了尾巴。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嗡——”的一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他们跟来了?”

    “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天啊!怎么办?”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扩散。唐娜猛地抱紧了白灵,小女孩被母亲勒得不适,哇一声哭了起来。罗菲脸色惨白,一把将儿子君昊搂进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迫近的危险。

    嘈杂声像沸水般翻涌,李海的眉头紧锁成一座小山。他不再犹豫,高高举起了那只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手,手背上青筋隐现。他清了清发干的喉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诸位!请看着我,听我讲!”他的眼神中交织着愧疚与决绝,“眼前的困境,皆因我之前的决策而起,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我绝不推诿。现在,我有一个或许能带领我们走出泥潭的计划,恳请大家耐心听完,再作评判!”

    李海和李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可在场的人们并不买单,不安和恐慌引发的骚乱愈发强烈。

    恐慌的情绪在午餐时间达到了高潮。食堂里,人们不再是安静地吃饭,而是三五成群,低声而激烈地议论着。唐娜正坐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小勺子,将罐装糊状食物喂到小女儿白灵的嘴里。小女孩咿咿呀呀,对周遭的气氛浑然不觉。旁边,罗菲同样耐心地照顾着儿子君昊吃饭,但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老谷就在这时踱了进来。他脸上挂着一副精心雕琢的、忧心忡忡甚至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食堂里零散的几个人都清晰地听到。

    “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摇着头,走到唐娜和罗菲附近的桌子旁,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又分明是说给所有人听,“我早就说过,冲动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唐娜的手微微一抖,勺子里的一点糊状物掉在了白灵的围嘴上。她紧张地搂紧了女儿,声音细弱蚊蝇:“老谷叔……李海他们,也是为了保护营地,才冒险出去找物资的……”

    “保护?”老谷嗤笑一声,声音略微提高,成功地吸引了更多偷偷投来的目光,“唐娜啊,你太天真了。他们那不是保护,是引火烧身!”他伸出手指,虚点着门外,“他们开着车,拿着槍,在外面威风凛凛,打生打死!可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做,会把什么带回来?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现在好了,人家知道我们在哪儿了!知道我们这里有女人,有孩子,有他们需要的所有东西!”

    罗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小儿子君昊似乎感受到了母亲骤然绷紧的身体,害怕地抓住她的衣角,小声问:“妈妈……是坏人要来了吗?像……像故事里那种?”

    老谷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弯下腰,用一种近乎恐吓的“关切”语气对君昊说:“小朋友,可不是故事里的坏人哦。是真正的,会吃人的坏蛋。”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唐娜和罗菲惨白的脸,“你们想想,下一步是什么?就是打上门来!子弹可不长眼睛,炮弹更不认识谁是谁!你们想让白灵、让君昊,这么小的年纪,就看到肠子流一地、脑袋开花的场景吗?想让他们的童年记忆里,除了饥饿和寒冷,就是无尽的槍声和惨叫吗?”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那不算高大的围墙方向,声音沉痛:“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一点安稳,有点像个家的样子。孩子们刚能睡个安稳觉……可现在,全完了。就因为他们所谓的‘勇敢’和‘寻找物资’!”

    唐娜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把脸埋进白灵柔软的小身子里,肩膀微微颤抖。罗菲则紧紧抱住了儿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老谷话语中描绘的那幅恐怖图景。恐惧,像瘟疫一样,在食堂沉闷的空气里无声地传播开来。

    老谷的游说并未止步于食堂。在居住区,他找到了正在合力晾晒衣物和被单的刘歆怡和菲娅。这两个年轻女孩是营地里的新生力量,刘歆怡心思细腻,菲娅则因为有过一些野外经验而显得比同龄人坚韧,但终究涉世未深。

    “姑娘们,忙呢?”老谷换上了一副伪善的、长辈般的关切面孔。

    “老谷叔。”刘歆怡礼貌地点点头,手里拧着一件湿衣物的水,动作有些迟缓,显然心思重重。

    菲娅则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用力抖开一张床单,挂上晾衣绳。

    “唉,”老谷重重叹了口气,“看着你们,就想起我闺女以前的样子……也是这么年轻,有活力。可惜啊,这该死的世道。”

    刘歆怡被他语气中的“悲伤”触动,忍不住问道:“老谷叔,您说……我们这里,真的会有危险吗?”

    “危险?”老谷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可怕的秘密,“不是会有,是已经悬在头顶了!李海他们惹上的,是一群真正的亡命徒!我听说,那些人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男的杀掉或者当奴隶,女的……”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个年轻女孩姣好的面容,“下场比死还惨!你们还想回到过去那种相对平静,可以晒晒太阳、聊聊天、不用担心明天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的日子吗?”

    菲娅忍不住开口反驳,语气带着年轻人的倔强:“可是老谷叔,没有李海大哥和李曼姐他们,我们可能早就死在路上了!是他们清理了这里的丧尸,建立了防御!现在有危险,我们难道不应该一起抵抗吗?”

    “抵抗?拿什么抵抗?”老谷冷笑一声,打断她,“就靠他们那几杆槍?几个人?姑娘,你太年轻了!他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看看他们这次出去带回了什么?不是和平,不是足够我们度过整个冬天的食物,是战争!是追杀!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置于险境的祸根!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这些普通人,只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刘歆怡咬着嘴唇,手里的衣物早已忘了拧干,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泥土。老谷的话,像毒液一样渗入她原本就不算坚定的心里。平静的生活,活下去……这些字眼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她偷偷看了一眼菲娅,发现对方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里也出现了一丝动摇。

    就连新加入不久,还在努力融入营地、通常保持沉默的沈知远一家,也未能逃脱老谷的“关照”。沈知远正在居住区边缘,默默地修理着几张旧椅子,他的妻子则在旁边照看着他们安静乖巧的小女儿。

    老谷凑了过去,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压低声音:“新来的,沈老弟是吧?有些话,我得提醒提醒你。”

    沈知远停下手中的锤子,抬起沾满汗水和木屑的脸,目光平静地看着老谷,没有说话。

    老谷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继续道:“别被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给骗了。李海,李曼,还有那个蒙古大汉者勒蔑,他们是什么人?是战士,是习惯了用槍说话的人!他们保护不了你们,真到了危急关头,我们这些后来加入的,还有你们这样带着小孩子的家庭,就是最先被推出去当炮灰的!”

    他脸上露出一种见多识广的悲悯:“我见过太多像你们这样的家庭了,怀着希望加入一个团体,最后呢?为了那些头头们的‘伟大事业’、‘英雄主义’,死得不明不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听我一句劝,早点为自己打算。现在营地因为他们的鲁莽行为,已经分裂了,留下,就是等死。”

    沈知远静静地听他说完,用挂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然后,他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地直视着老谷,一字一句地说:“老谷,在我们一家最绝望、弹尽粮绝、我女儿快要饿死的时候,是李海先生他们发现了我们,给了我们食物和水,带我们回到了这个有围墙、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救了我们的命。”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边依偎着妻子的女儿,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变得锐利起来,回到老谷脸上:“我相信一个能在绝境中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人的判断,胜过相信任何在背后散布恐慌的言论。我相信他们,也愿意留下来,共同面对。”

    老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副伪善的面具几乎要挂不住,闪过一丝被当面顶撞的愠怒。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哼,冥顽不灵!等着瞧吧,到时候刀架在脖子上,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说完,他悻悻然地转身走了。

    在老谷不遗余力、见缝插针的煽风点火和夸大其词下,恐慌如同野火般蔓延。营地迅速分裂成了泾渭分明、甚至隐隐对立的两派。

    以唐娜、罗菲这两位母亲为首,加上一些原本就胆小怕事、只求安稳度日的刘韵怡和菲娅,形成了所谓的“妥协派”或“反战派”。他们的核心诉求是“安全”与“生存”,认为激怒恶人帮是取死之道。

    当天傍晚,李海和李曼正准备召集核心成员开会,商讨防御事宜时,唐娜和罗菲在一群神色惶惶的幸存者簇拥下,找到了他们。唐娜抱着白灵,像是抱着最后的盾牌,鼓足了勇气,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

    “你们必须离开!”唐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决,“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危险中!”

    罗菲站在她身边,脸色苍白,紧紧牵着君昊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对!你们惹来的麻烦,凭什么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承担?要么你们自己解决,要么…就离开!”

    白楠站在妻子身后,双手无力地垂着,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不敢看李海的眼睛,低声说道:“李海…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救了我和我的家人…但是…也许…也许这次你们应该自己出去解决这个麻烦…别把战火引到家里来…”

    李曼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冷冷地看着这些曾经被他们一次次从行尸口中、从饥饿边缘救下来的人,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没有我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觉得,你们能在这里活过一周?靠什么?靠祈祷吗?”

    “没有你们,根本不会有这个麻烦!”老谷躲在人群后面,阴恻恻地喊了一句,立刻引起了部分“反战派”的附和。

    者勒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那如同巨熊般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他伸手指着老谷的方向,声如洪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老杂种没安好心!在隔离站的时候,我就该拧断你的脖子!”

    顾胜兰赶紧拉住他粗壮的手臂:“者勒蔑!冷静点!”

    李海缓缓站起身,他的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沉稳。他环视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怀疑、坚定和愤怒,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

    “我们不会离开水电站。这里是我们共同建立的家园,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堡垒。我们需要共同面对可能到来的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唐娜、罗菲、白楠,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你们愿意走的,可以分到一部分物资,自行离开,去寻找你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愿意留下的,我们共同面对威胁,保卫我们的家园。”

    他的话让一些人愣了一下。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金属般的铿锵,“恐惧,不是出卖同伴的理由!退缩,更不是换取生存的保障!”

    他猛地伸手指向营地外无边的黑暗:“你们以为,我们走了,恶人就会放过这里?放过这个有水、有电、有物资、有女人的现成据点?你们是太天真,还是宁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危险不存在?!”

    他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很多人心上。

    “老谷,”李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始作俑者,“你口口声声为了大家,那我问你,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你能保证营地的安全吗?你能带领大家抵御任何可能的袭击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把我们推出去,然后祈祷强盗们会大发慈悲,或者等着下一个人来救你们?!”

    老谷被问得噎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道:“我……我至少不会像你们一样主动去招惹……”

    “我们没有主动招惹!”李曼厉声打断他,她上前一步,与李海并肩而立,巾帼不让须眉,“是遭遇战!是狭路相逢!在那个末世,你不战斗,就意味着死亡和被掠夺!我们带回汽油,是为了让发电机继续运转,让大家晚上有光,能让医疗设备工作!没有这些,我们还能撑多久?吐恩,你告诉大家,没有电,手术还能做吗?药品还能有效冷藏吗?”

    被点名的吐恩,站了出来,他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队长说得对。电力是维持我们基本医疗和卫生的命脉。李海他们冒险出去,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生存基础。遭遇敌人,是意外,但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我认为,现在讨论谁该离开毫无意义,我们应该讨论的是如何共同度过难关。”

    沈知远也再次站了出来,他话不多,却字字千钧:“我,和我的一家,支持李海和李曼队长。危难时刻,抛弃为你提供庇护的人,是懦夫的行为,也绝不会带来安全。”

    者勒蔑抱着膀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留下来的,拿起武器。”他的话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战士的逻辑。

    顾霈冷冷地补充:“想让我们走?可以。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槍柄。

    支持派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暂时压制了“妥协派”的气焰。但裂痕并未消失,只是从公开的对峙,转为了地下涌动的暗流。

    老谷看着眼前这一幕,知道暂时无法逼迫李海他们就范,他阴狠地瞪了李海一眼,转而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对人群说:“好!好!你们看到了!他们铁了心要拉我们陪葬!我们这些不想死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他挥了挥手,带着一部分明显被他说动,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性格软弱的人,悻悻地散开了。唐娜和罗菲看了看李海,又看了看老谷的背影,最终咬着嘴唇,抱着孩子,低着头融入了散去的人群。

    空地上,只剩下李海的核心支持者和一些仍在犹豫、不知所措的人。

    李海看着离去那些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深深的忧虑。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或许不是来自外面的恶人,而是来自内部这已经产生的、难以弥合的分裂。信任一旦破裂,比任何围墙都难以修复。

    他转向留下来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强行振作精神:“好了,愿意留下的,都是准备战斗的兄弟姊妹!者勒蔑,立刻带人检查所有防御工事,加固薄弱点!顾霈,清点武器弹药,制定分配方案!李队长,你组织人手,储备水源,准备应急物资!吐恩军医,准备好医疗所,随时应对伤员!其他人,按照排班表,轮流值守!”

    一道道命令发出,支持者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但空气中,那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比之前更加浓重了。但分裂,已然成形。信任的基石出现了深深的裂痕。而在营地之外,黑暗之中,那未知的威胁正如同逐渐逼近的暴风雨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营地彻底分裂。老谷为主的“反战派”和以陈岩、周医生为主的中间派占据了A区,那里主要是居住区和部分仓库。李海团队和支持者留在B区,这里以维修车间、防御工事和主发电机房为核心。就连食堂、水房等公共设施也划分了不同的使用时段,双方摩擦不断,气氛降至冰点。

    分裂后的第一天晚上,灾难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李海团队正在B区的维修车间里,围着一张手绘的周边地形图,商讨着对策。煤油灯的光晕照亮了他们凝重表情。

    分裂后的水电站营地,像一颗被强行掰成两半的心脏,在压抑和猜忌中艰难跳动。A区与B区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昔日共同劳作、分享食物的情景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对视和刻意的回避。

    乌云遮蔽了残月,荒野陷入一种深沉的、不祥的黑暗。风声呜咽,吹动着高耸的围墙外的杂草,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在B区的维修车间里,煤油灯的光晕将几张疲惫而严肃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李海、李曼、者勒蔑、顾胜兰、吐恩军医,以及沈知远围坐在一张铺着手绘地图的木桌旁。地图上,水电站、加油站、恶人帮可能活动的区域都被做了标记。

    “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李曼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恶人帮可能藏身区域的一个模糊圆圈上,“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先找到他们。被动防守,就是等死。”

    者勒蔑庞大的身躯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发出不满的低吼,拳头砸在桌面上,震得油灯摇曳:“我早就说过!在隔离站就该拧断老谷那老杂种的脖子!现在好了,他在背后捅刀子,搅得人心惶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未能发泄的怒火和对背叛者的极度憎恶。

    顾胜兰轻轻拍了拍他肌肉虬结的手臂,语气带着安抚和忧虑:“者勒蔑,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关键是眼下怎么办?营地分裂,人心不稳,如果恶人帮真的打过来…”

    吐恩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用铁丝勉强固定的眼镜,脸上带着医者的忧色:“药品储备也不乐观,特别是抗生素和麻醉剂。一旦发生大规模冲突,伤员会很多…”

    李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刚想开口,话头却被沈知远接过。

    “李队长,”沈知远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坚定,“我和叶蓁,我们见识过那帮人的手段。他们…他们不像只是抢点东西就会罢休的样子。我之前的同伴他们…死得很惨。我们支持主动防御,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战斗。”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地动山摇般的爆炸巨响,毫无预兆地从营地A区的方向传来!

    剧烈的冲击波甚至撼动了B区坚固的维修车间,屋顶簌簌落下灰尘,煤油灯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怎么回事?!”李海猛地站起,脸色骤变。

    “是A区!围墙被炸开个口子!”在外面站岗的伊拉娜慌慌张张地跑进屋说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所有人都冲到了车间门口。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冻结——

    A区一侧那堵由混凝土和砖石加固过的高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缺口!断裂的钢筋像扭曲的骨头般裸露出来,硝烟和尘土弥漫。而更恐怖的是,透过弥漫的烟尘,可以看到密密麻麻、摇摇晃晃的身影——行尸,正像决堤的洪水般,从缺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入A区!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划破夜空。是白楠!他像疯了一样从B区边缘的住处冲出,不顾一切地朝着A区、朝着他的家人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妻子唐娜,女儿白露、白灵,都在那里!

    靠近破墙处的几间棚屋首当其冲。罗菲和她年幼的儿子君昊刚从屋里跑出来,似乎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就被汹涌而入的尸群瞬间淹没!母亲下意识的保护姿态和儿子惊恐的哭喊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行尸兴奋的嘶吼和啃噬声彻底覆盖。

    不远处,刘歆怡和菲娅从另一间屋子里跑出来,恰好目睹了这地狱般的一幕。刘歆怡吓得僵在原地,一只从侧面扑来的行尸猛地咬住了她来不及收回的手臂!

    “啊——!”剧痛让她发出尖叫。

    菲娅眼睁睁看着好友被咬,精神瞬间崩溃,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然后瘫坐在地,目光呆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对逼近的危险毫无反应。

    “救命!老谷!开门!求求你开门!”唐娜抱着小女儿白灵,拖着稍大一点的白露,疯狂地拍打着老谷那间位于A区相对坚固位置的房门——那是以前存放重要工具和部分物资的房间,墙体格外厚实。

    门上的小观察窗“唰”地一下打开,露出老谷那张冷漠甚至带着一丝扭曲快意的脸。外面火光、惨叫声、行尸嘶吼声交织,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抱歉,”老谷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这里满了,挤不下。”

    “为了孩子!老谷!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唐娜哭喊着,用身体护着两个吓坏了的女儿。

    老谷像是没听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毫不留情地“啪”一声关上了小窗,随后从门内传来清晰的插销落下和重物抵门的声音。

    唐娜绝望地转身,想寻找其他生路。就在这时,一只行动迅捷的行尸从侧面阴影中窜出,枯瘦乌黑的手爪一把抓住了大女儿白露的脚踝!

    “妈妈!救我!爸爸!”白露凄厉地哭喊起来,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双手徒劳地抓向母亲。

    “露露!”唐娜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另外几只围上来的行尸挡住了去路。

    白楠终于冲到了附近,看到的却是女儿被行尸拖倒、妻子被包围的最后一幕。他发疯似的举起手里的手槍,砰砰砰地连续开槍,击毙了咬住白露的那只行尸和靠近唐娜的几只,冲过去抱起了已经不动了的白露。

    “唐娜!快走!过来!”他对着妻子嘶吼,声音沙哑破碎。

    但太迟了。唐娜在试图冲向丈夫和小女儿时,被一只从背后扑来的行尸狠狠咬住了脖颈!她身体猛地一僵,最后的眼神投向白楠和白灵的方向,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不甘和难以置信,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更恐怖、更令人心碎的事情在几分钟后发生了。

    已经停止呼吸的白露,小小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四肢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然后,她重新“站”了起来——皮肤迅速灰败,眼神空洞,喉咙里发出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她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不…不…不…”白楠抱着怀里仅存的小女儿白灵,浑身剧烈地颤抖,泪流满面,却又无比僵硬地举起了手槍,槍口对准了那个蹒跚走来的、曾经是他大女儿的“东西”。

    小女儿白灵在父亲怀中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瑟瑟发抖,小脸惨白:“爸爸…姐姐她…姐姐怎么了…”

    白楠的脸上,泪水混合着灰尘和血污,他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近乎凝固的仇恨。

    “砰!”

    槍声响起。子弹精准地击穿了行尸化女儿的额头。那小身躯向后倒去,不再动弹。

    接着,他颤抖着,将槍口转向地上妻子那开始微微抽搐的身体。

    “砰!”

    又是一槍。唐娜的身体彻底安静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白楠喃喃自语,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抱着唯一幸存却似乎因惊吓过度而陷入昏迷(或许是自我保护性的昏厥)的小女儿白灵,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经随着妻女一同逝去。

    此时,李海团队终于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杀到了A区边缘。李曼、者勒蔑、顾胜兰如同三把尖刀,以强大的战斗力和默契的配合,迅速清理着涌入缺口的行尸,暂时稳定了A区靠近B线附近的局势。

    李曼检查着被炸毁的墙壁断面,眉头紧锁:“炸药是从内部安置的,位置选得很刁钻,就在承重结构附近。手法…很专业。”她的目光如同冰锥,扫向老谷那间紧闭的、完好无损的房门。

    所有人的目光,幸存者的,李海团队的,都带着愤怒和怀疑,聚焦在那扇门上。

    就在众人刚因为行尸涌入速度减缓而稍微松了口气,苏和与擅长布置陷阱和机关的伊拉娜迅速冲到缺口处,试图利用现场能找到的杂物、铁丝网设置临时路障。

    “需要更多木材和重物!”苏和对伊拉娜喊道,一边用力将一根断裂的梁木竖起来,“这个缺口太大了,必须尽快堵住!”

    伊拉娜动作敏捷地用铁丝固定着梁木,额头沁出汗珠:“我知道!我去旁边把那辆破推车弄过来,你坚持一下…”

    她的话音未落——

    一种截然不同的、尖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咻——轰!!!”

    一枚火箭彈,拖着耀眼的尾焰,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命中了苏和与伊拉娜刚刚竖立起来的临时路障!

    剧烈的爆炸将木材、铁丝、以及站在后面的苏和与伊拉娜瞬间吞噬!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人掀翻在地!等到火光稍熄,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和四处散落的、燃烧着的碎片…连一丝完整的残骸都没能留下。

    “苏和!伊拉娜!!!”李曼目睹这一切,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母狼般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她想要冲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李海死死拉住。

    营地大门方向,传来了重机槍那沉闷、连续、如同死神敲击丧钟般的咆哮声!架设在改装卡车顶部的重机槍,将雨点般的子弹疯狂倾泻在营地本就受损的大门和周围的围墙上!木屑、砖块如同爆炸般四处飞溅!

    “轰隆!”

    本就因爆炸而松动的大门,在集火下轰然洞开!碎片横飞!

    雷,那个高大冷酷的身影,站在卡车车顶,手持突击步槍,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面无表情地挥手下令:“杀光他们!烧光这里!一个不留!”

    恶人帮的总攻,在最混乱、最绝望的时刻,到来了。

    凭借着绝对的火力优势和营地内部的混乱,恶人帮成员如同嗜血的蝗虫般涌入围墙。他们见人就杀,肆意破坏建筑,子弹在空中呼啸横飞,爆炸声此起彼伏。

    “是他们!就是他们!”沈知远在一个残破的掩体后,指着冲进来的几个面目狰狞的匪徒,对身旁紧握砍刀的妻子叶蓁嘶吼道,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刻骨的仇恨,“就是他们杀了老张!杀了小赵!”

    叶蓁也认出了那几个熟悉而可憎的面孔,她咬紧牙关,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拼死一搏的决绝:“跟他们拼了!”

    夫妻二人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向着仇人冲了过去,战斗得异常勇猛和惨烈。沈知远用工兵铲劈砍,叶蓁用砍刀挥刺,一时间竟挡住了两个恶徒的进攻。

    但实力的差距是悬殊的。营地幸存者只能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绝望的勇气节节抵抗,伤亡数字急剧增加。

    周医生,这位总是默默救治伤者的好人,试图冲过双方交火的封锁线,去救助一个倒在空地中央、痛苦哀嚎的伤员。就在他快要接触到伤员时,一发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胸口。他踉跄一步,低头看了看迅速染红衣衫的血迹,缓缓倒地。

    “老周!”不远处的陈岩,看到这一幕,不顾一切地从藏身处跑出来,想去施救。一个冲进来的恶人帮成员狞笑着,从背后用上了刺刀的步槍,狠狠捅穿了他的身体!

    “老陈!!老周!!!”正在另一边救治伤员的吐恩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眼睁睁看着同伴倒在血泊中。

    混乱中,躲在暗处的老谷,悄悄撬开了他藏匿点的一块活动木板,露出了后面他那把保养得不错的双管猎槍。冰冷的槍口,透过掩体的缝隙,在摇曳的火光和阴影中,缓缓移动,最终,瞄准了正在组织B区剩余人员进行交替掩护撤退、大声指挥的李海的后心。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嫉妒、怨恨和即将得手的扭曲快意。

    就在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一直关注着哥哥动向、在侧面负责掩护的李江,恰好转过头。他看到了那一点在火光下不该存在的、细微的金属反光!看到了掩体后那张熟悉而可憎的脸!

    “哥!小心!”李江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举起了李海之前交给他防身、他却几乎从未用过的那把***手槍,对着老谷藏身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连开三槍!

    “砰!砰!砰!”

    子弹打在掩体上,溅起无数碎屑和火星!虽然准头欠佳,但成功起到了警示和干扰作用。

    李海瞬间警觉,猛地转身,和李江一起,对着那个方向倾泻火力!步槍和手槍的子弹如同暴风雨般打在老谷藏身的掩体上,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

    老谷见暗杀失败,怨毒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像只受惊的老鼠,趁着战场一片混乱,仓皇地丢弃了猎槍,从掩体后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极其隐蔽的狗洞钻了出去,连滚带爬地逃入了水电站后方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和黑暗的机房深处,消失不见。

    就在营地防线即将全面崩溃,幸存者被压缩到B区核心厂房负隅顽抗之际——

    远处荒野中,传来了更加庞大、更加密集、更加令人心悸的嘶吼声!营地方向激烈的槍炮声、爆炸声和浓郁的血腥味,终于引来了荒野中真正的大规模尸潮!它们如同灰色的、望不到边际的死亡海洋,从后方和侧翼,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包围过来,数量之多,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站在车顶指挥的雷眉头紧锁,通过夜视望远镜看着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用来的行尸,又看了看虽然损失惨重但仍在凭借建筑工事顽抗的营地残余力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妈的!算他们走运!”他果断下令,声音里带着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撤退!全体撤退!把那个最高的瞭望塔和那个有天线的小屋给我炸了!不能留给他们!”

    最后两枚火箭彈带着刺耳的呼啸射出,精准地命中了营地内高高的木质瞭望塔和存放着宝贵无线电设备的通讯机房,引发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火光,将营地最后的远程观察和对外联络的希望彻底摧毁。

    恶人帮成员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跳上车辆,毫不恋战,扬长而去。引擎轰鸣声很快消失在黑暗的荒野中。

    留下了满地疮痍、燃烧的建筑、遍地的尸体,以及…更加致命、正在不断合拢的大规模尸潮威胁。

    槍声渐渐停息,只剩下行尸不知疲倦的、汇聚成片的嘶吼,建筑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伤者压抑的哀嚎和哭泣。

    吐恩脸上混合着疲惫、悲痛和麻木,正在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处理伤口,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但眼神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水电站营地,虽然侥幸没有被恶人们彻底屠戮,但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营地防御设施被严重破坏,幸存者数量锐减,士气低落,前途一片晦暗。

    李曼走到破败不堪、仍在燃烧的围墙边,望着恶人帮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苏和与伊拉娜牺牲的那片焦土,她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冰封的雕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永不磨灭的恨意与决心:

    “我们会找到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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