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奴伺候您更衣!”
秦嬷嬷上前,在衣架上将昨晚放好的衣裙拿下来,给苏鹤延换上。
三月阳春,天气已经回暖,但一早一晚还是会比较冷。
尤其苏鹤延病弱体虚,体寒畏冷,衣服便总要多穿些。
夹棉的粉色小袄,领口、袖口都滚着一圈白色的毛毛,裙子里的里侧,也是加了一层厚厚的里衬。
三岁的女童,娇娇怯怯,小小一只,就算穿得比旁人厚些,也不显臃肿。
秦嬷嬷给苏鹤延穿好衣服,将她抱到了圆桌前。
伸手摸了摸瓷碗,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秦嬷嬷将瓷碗端起来,送到苏鹤延的面前,“姑娘,喝药!”
苏鹤延好想叹息:唉,清晨一大早,一口饭还没吃,就先喝药。
偏偏这是一位游医开的偏房,说是早起空腹喝药,可以更好的吸收药效。
而苏鹤延换了这个方子后,除了胃口不太好之外,心痛的病症,确实有所缓解。
苦就苦吧,没有食欲就没有食欲吧,总好过去死!
苏鹤延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小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愁苦。
她扬起小脸,乖乖的应了一声:“嗯!”
然后,她就接过小碗,屏住呼吸,张开没有血色的小嘴儿,快速的、大口的喝了起来。
喝了三年的中药,苏鹤延早已深谙喝药的精髓:
可不能像影视剧里演的那般,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喂。
而是要像梁山好汉们喝酒似的一口闷!
可惜,她现在年纪还是小,无法做到一口喝完,还是要分作好几口。
等她长大些,她定要一口干掉。
啊呸!
不对,重新说,等她长大了,病、就好了!
她才不要吃药了呢。
她、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吃药!
苏鹤延内心的戏,很是丰富。
唉,没办法啊,先天性心脏病,最忌情绪大喜大悲。
她从刚开始喝着有药味儿的奶水开始,就已经勒令让自己习惯“情绪稳定”。
不要大笑大哭,不要兴奋激动,冷静、平淡,就算有些负面情绪,暗暗的腹诽两句就好。
虽然喝药很苦,虽然活着艰难,但,她还是更想活着。
所以,苏鹤延最先要控制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她的情绪。
“决定了,我就把自己修炼成一只卡皮巴拉!”
“情绪稳定,不喜不悲,活着挺好,死了、啊呸,不行,我就不死!”
苏鹤延小小一只,看着乖巧、安静,内心实则相当“狂野”!
“姑娘!慢些喝,别呛到了!”
秦嬷嬷见苏鹤延大口大口的喝药,一点儿都没有孩子的调皮、抗拒,她就忍不住的心疼。
姑娘太懂事了,才三岁啊,整日里喝苦药汤子,大人都受不住,她却总能乖乖忍受。
从来没有因为喝药而哭闹,也不会阳奉阴违的偷偷把药倒掉。
秦嬷嬷确定,自己从未遇到过这么听话、这么懂事的孩子。
她小心的伺候着,见苏鹤延几口就把一碗药喝完,便赶忙一手接过空碗,一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掉嘴角的药汁。
不瞌睡的茵陈,还是颇有些眼力见儿的。
见小姐喝完药了,赶忙从墙边的百宝阁上,取来一个甜白瓷的大肚罐。
打开盖子,露出了蜜饯。
“姑娘,昨儿三房管事嬷嬷刚送来的,听说还是专门从南边的铺子采买的,京中都还没有这种口味的。”
茵陈已经洗了手,用夹子夹出几枚,放到了干净的碟子上。
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苏鹤延却抓住了重点,“三房?三婶命人送来的?”
“嗯嗯,三太太派来的人还说,这是专门送给您的。”
专门?
苏鹤延听得清楚,茵陈反复强调了这个词儿。
她可不是真的三岁孩子,且,就算是三岁的孩子也有多智近乎妖的神童。
胎穿古代这三年,苏鹤延身边虽然都是平庸的凡人,但她听到了坊间故事、市井奇闻里,却有不少本朝的神童轶事。
不说别的,就是每三年的春闱,就会有一两个文曲星下凡。
还有从五湖四海赶来京城的才子、雅客,他们会拼了命的在各个诗会、雅集大放异彩。
出彩后,有关他们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的各种段子,就会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流传开来。
苏鹤延不能随意跑跳,她最大的消遣,就是听父亲、哥哥们讲各种故事。
所以,她知道古人只是“古”,并不真的“顽固”,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一点儿都不比后世的人差。
又所以,苏鹤延不必太隐藏,她的身体不好,若是连脑子都不聪明,岂不太悲剧。
表现得聪明些,让长辈们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小天才,即便年纪小,也能为自己争取到一定的话语权呢。
“三婶婶怎的忽然想起‘专门’给我送蜜饯了?”
苏鹤延的小奶音儿,特意强调了“专门”二字。
秦嬷嬷伺候了苏鹤延三年,对自家姑娘最是了解。
她不是蠢笨之人,作为苏家的家生奴婢,她更是对苏家三个房头的太太都有所了解。
唔,怎么说呢,出身将门的大太太赵氏、出身公主府的二太太郑氏,其实都还好,即便苏家落魄,她们也不会见风使舵、仗势欺人。
唯独三太太钱氏,她与伯夫人钱氏同姓,却也只是同姓,根本不是一家。
伯夫人的“钱”是江南的世家大族,三太太的娘家却只是盐商。
三太太嫁进苏家的时候,苏宸贵妃最得宠,苏家最风光。
按理,依着她盐商之女的身份,给苏三老爷做妾都勉强够格,根本就做不了正头娘子。
但,架不住三太太颜色好,而苏三老爷又是个恋爱脑。
他对钱氏一见钟情,死活都要娶她为妻。
苏焕、钱氏夫妇,对于幼子本就宠溺些,且考虑到他文不成武不就,还不能袭爵,亲事上就随了他愿。
所幸,钱氏虽然身份低,但娘家是真有钱,据说她的压箱银子就是以“万”为单位的。
十万两!
还只是对外宣称的,听说,钱家还给了钱氏干股,每年都有数以“万”两的分红。
那可是银子啊,苏家还是国公府的时候,国夫人的月例才二十两呢。
三房是整个苏家,最有钱的一房。
即使苏家败落,如今也还是三房在贴补公中。
“钱氏这位婶婶,本性不坏,苏家落难,她非但没有趁机远离,还拿出嫁妆养着苏家。”
“但,这人就是情商不高,明明已经花了钱,却总落不到好。”
“或许,是身份的缘故,她高嫁入国公府,那几年没少受气、受委屈。”
“有朝一日,她翻身成了养活苏家的功臣,就不可避免的有些‘飘’。她也不是故意翻旧账,就是想让人知道她过去的委屈,以及现在的功劳……”
其实,钱氏这么做,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就是她的方法,总能让人得了她的好处后,却怎么都不想记她的好。
比如苏鹤延,钱氏也是心疼这个病弱侄女儿的。
咳,她没有女儿,只有三个臭儿子。
对于乖乖巧巧、软软糯糯的小女娃儿,钱氏本能的喜欢。
她从自己的私库弄了不少好东西送给苏鹤延,这本身是好事,苏启、赵氏也都感念她的付出。
偏偏钱氏情商低啊,她硬是把长辈疼爱晚辈,弄得像是她在施舍苏鹤延这个小可怜。
苏鹤延根据观察,觉得钱氏应该不是“看不起”,她就是在做事情的时候,无法避免的透着几分市侩。
就,很难评。
苏家的长辈们,大概也都明白钱氏本性不坏,对于她某些“势利眼”的行径,也就不怎么计较。
“姑娘,三太太会专门给您送蜜饯,应该是听到了一个消息——”
秦嬷嬷笑了笑,轻声道:“姑娘,您的小舅舅打了胜仗,不日就要从边城回来了!”